也是,何悟非怎麼會忘記許知寒呢?
雖然他忙忙碌碌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社畜,雖然他每周健身、定期體檢,雖然他學會了如何跟人找話題聊天雖然他活成了一個煥然一新、積極向上的何悟非。
但他永遠,是說永遠,永遠不會忘記許知寒。
“她也很喜歡小動物,會憂心忡忡地問我海水退潮的時候會不會有大魚擱淺,會給學校的流浪貓撐傘,即使有同學惡作劇往她的課桌裡丟毛毛蟲,她也隻是趁著下課把它捉回樹下”
何悟非像是喃喃自語一樣說著話,辦公室裡除此之外就隻有掃地機器人運作的“嗡嗡”聲。
“所以,如果知道你的貓咪圖鑒的話,她一定會歡呼雀躍地加入的。她一向很喜歡做這樣有利於世界的事情,可惜從來沒有人聽她說話,也不願和她一起。”
說到這裡,何悟非忽然一頓,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神色緊張地道歉:
“實在抱歉,我又自說自話了。”
“沒事兒。”
蘇成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此情此景,他又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詞窮。
他不是個擅長安慰人的性子,更何況,眼下這情況也談不上安慰兩個字。
倒是楚傾眠順勢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笑盈盈地抬起頭,若無其事地說道:
“真好呀,能再多說一些許知寒同學的事情嗎?我覺得我跟她肯定很合得來!”
“啊。”
何悟非應了一聲,有點沒反應過來。
蘇成意看著楚傾眠的眼睛,知道這家夥一向淚點極低,每次一想到許知寒的事情就很難過,這會兒恐怕也是不想惹何悟非傷心,才強裝出一副笑顏。
想了想,他接過話頭。
“悟空,知道你還惦記著她,我就放心了。不然我會懷疑你是不是被奪舍了,真是失禮,你們可是純愛啊。”
蘇成意輕描淡寫地將方才的沉默揭過。
“怎麼會呢?”
何悟非露出一個像是聽到什麼無稽之談一樣的笑容,他低頭看著陽光下自己的影子。
“關於她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忘記的。”
蘇成意聞言跟著一笑,點頭表示理解。
“是吧,聽起來她就是個叫人很難忘的女生。”
“比如說嘞?”
楚傾眠好奇地探了個腦袋過來,靠在蘇成意的腰邊。
“去年過年的時候,我替悟空去給她燒了紙錢。他特地交代我,說許知寒特彆喜歡講小話,就算成了鬼,也是一隻話癆鬼,所以要我在墓前陪她說說話。
於是我和她說,我認識一個和她很像的女孩,平日也是最愛講小話,作為小班長,簡直毫無紀律性。如果你們兩個坐同桌的話,一定會被李天王狠狠製裁,第二天就給你們一個安排到第一排,一個下放到最後一排去。
這個女孩也會彈鋼琴,彈得很好,但是在樂器大賽裡不幸輸給了二胡。
如果你們能認識的話,她一定很喜歡你,常常粘著你陪她做這做那的。”
蘇成意憑著記憶複述出了一些那天在墓前和許知寒說的話,當然,他略過了後半段開始介紹陳錦之的話。
說著說著,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那天蠟燭上閃爍的火光,似乎有人在無聲地對他做出回應。
有的時候,情感就是叫人不得不相信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
事情是何悟非拜托蘇成意去做的,不過蘇成意回來之後,並沒有跟他說過那天他都說了些什麼,如今聽來,實在是有些感動。
他知道蘇成意是個沉默寡言、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的性子,卻還是自私地請求他能夠代替自己和許知寒說說話,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就算念念早間新聞也好。
沒想到最後他說的卻是這樣一些發自肺腑的話。
總是因為這樣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何悟非會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尊重的。
蘇成意並沒有像當年的其他人一樣,責怪他脆弱不堪,教育他逝者已逝,逼迫他必須忘掉過去向前看。
隻有蘇成意和全世界唱著反調,一臉堅定地告訴他:“不要忘掉許知寒,帶著你對她的感情好好活下去吧。”
告訴他,或許哪天,隻是一個恍神的功夫,他就會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一切都還來得及,而她就笑著站在你麵前。
蘇成意或許並不清楚他這番話給予了一個處於絕境中的人多大的希望,但何悟非是真真切切地被他救了出來,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因為這樣的尊重,因為這樣柳暗花明的希望,何悟非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做“士為知己者死”。
君子甘願為賞識自己的人犧牲生命,何悟非同樣願意為了蘇成意赴湯蹈火,即便知道他所做的或許是錯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