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至於單單為了這罐頭。
罐頭難得,不可以等明日白天再送嗎?
什麼吃食也不著急這一夜。
她的心思,卻無法集中,因為不由自主想到了她兒子。
顏心對待小孩的教育,一首很慎重,時不時複盤自己哪裡做得不周到。
他八歲時,桃子罐頭是百貨公司的新鮮貨,他很想吃。
價格高,一般都是逢年過節送禮才會買。
顏心不願意在物質上苛待孩子,就讓程嫂去買了幾罐回來。
一買回來,她兒子立馬全部包下,很大聲又快樂宣布“都是我的!”
眾人笑。
顏心瞧著他開心,想小孩子都這樣,也沒計較什麼。
隻是打開吃的時候,程嫂在旁邊跟他說“小少爺,先給你姆媽嘗一口。”
她兒子不願意“我要先吃!”
他捧著罐頭,在旁邊快樂大嚼。
小孩吃獨食,算不算壞毛病,顏心說不上來。她隻是覺得,他這樣不替旁人著想,將來會養成壞習慣。
顏心便很大聲說“剩下的幾罐拿出來,我要吃的。程嫂和半夏也要嘗嘗。”
她兒子不同意。
顏心又說“吃完了,我下次還給你買。你這次不肯拿出來,下次我就不買。”
小孩還是不同意。
他大哭大叫,一定要把罐頭收在自己櫃子裡。
顏心想起,他似乎從小就這樣。
他年紀小,顏心每次說說他就算了。一轉眼,他八歲了,應該懂事了。
那次鬨得比較凶,顏心甚至拿出了戒尺,打了兩下孩子的掌心。
孩子一邊抹淚,一邊把罐頭拿出來了。
顏心等人吃了,卻都不開心。
但那次的事,並沒有讓小孩受到什麼教育。
往後的日子,不管是什麼,吃的、喝的、用的,他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他自己。
自己吃飽喝足,不想要了,才會問母親是否需要。
顏心複盤整個教育過程,覺得自己很少縱容他,每次都教育了。
可能因為他是顏心的獨子,他心裡知道自己是母親的唯一,母親深愛他,很有底氣和她杠。
也可能因為顏心性格溫柔恬靜,沒什麼震懾力,人性天生就懂如何“欺軟怕硬”。
她兒子薄涼而自私,像極了薑寺嶠,一點也沒遺傳到她的品性。
有些性格,骨子裡帶來的,教不好也扭不轉。
顏心一邊吃著罐頭,一邊走神想到了這件事,神色黯淡。
旁邊坐著的盛遠山,卻突然伸手,輕輕撩撥她垂在臉側的頭發。
顏心立馬回神。
盛遠山將她的頭發,掖到耳後,手卻很自然,往下稍微落幾分,輕輕柔柔撫上她麵頰。
顏心震驚,滿眸驚愕看向他。
盛遠山的肌膚,不同於景元釗的滾燙,他的掌心微涼,似把窗外的寒冬,帶到了室內。
他的拇指,在她麵頰輕輕剮蹭了一下。
長期握槍,手指肌膚粗糲,帶著一點磨砂般的觸感。
顏心不由自主顫抖了下。
她太過於震驚。
除了驚,她幾乎沒生出其他情緒。
盛遠山的手,並非一觸即收。他仍輕柔包裹著她麵頰,問她“珠珠兒,你疼不疼?”
顏心“還、還好。”
肩頭的傷,己經在愈合;胳膊上的傷口,也恢複得挺好。
她不怎麼疼了。
盛遠山問完這句話,白玉麵龐慢慢籠罩了一層如水般的憂傷。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逐漸泛紅,凝聚了一層水光。
他說“你吃了太多的苦,珠珠兒。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說罷,一行熱淚,從他眼中猝不及防滾落。
顏心整個人僵住。
盛遠山收回手,微微偏頭,不緊不慢擦了眼淚。
他沒事人般站起身“很晚,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又道,“還想吃什麼,派人告訴我。”
他轉身走了。
顏心怔在那裡,半晌情緒都木木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