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裴道:“不要稱呼我小姐,你可以叫我姚道友,也可以叫我姚裴,你剛才說我妄議道門,妖言惑眾,不知是你的意思,還是令尊的意思?”
張永焱沉默了片刻,主動服軟道:“我方才不知是姚姑娘,多有冒犯,還請姚姑娘見諒。”
雖然兩人是同輩人,但他還沒資格跟姚裴掰一掰手腕。
姚裴淡淡道:“同樣的話語,從彆人的口中說出來就是妄議道門,從姚裴的口中說出來就是誤會,是這個意思嗎?”
張永焱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沉默不語。
姚裴畢竟不是張月鹿,沒有繼續在這一點上深究,伸手一指張永焱身旁的眾多女冠:“她們與你是什麼關係?”
“都是些師姐師妹,一起出來賞景。”張永焱硬著頭皮道。
姚裴麵無表情道:“地師有意讓我先從萬壽重陽宮的輔理做起,主要負責整頓內外風氣,希望張道兄不要讓我失望。”
張永焱的臉色一白。
姚裴的目光落在一個十分青澀的女冠身上,又問道:“這也是師姐妹嗎?”
張永焱遲疑了片刻,才道:“是……一位師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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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裴仍舊是麵無表情:“道門不因言治罪,卻會因行治罪,我相信張道兄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齊道兄,我們走吧。”
一旁看戲的齊玄素笑了一聲,異常刺耳。
不敢對姚裴的發作的張永焱立時把齊玄素記恨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齊玄素,似乎要把齊玄素的相貌記在心中。
姚裴家世高,資質好,未來前途無量,我張永焱畢竟不是張月鹿,招惹不起這位姚家千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認了。
可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嘲笑我?
因為張教靈與齊家交好,所以張永焱也與齊家一眾子弟交好,他十分肯定眼前之人並非齊家子弟。
如今的道門,雖然平等口號喊得震天響,但真正落在實處的時候,世家子弟與萬象道宮出身的孤兒,當真能夠平等相處?
這就像儒門的“大同世界”一樣,鏡中花,水中月,空中樓閣。
這些世家子弟的圈子是有門檻的,姓什麼,老爺子是什麼職務品級,祖上如何發跡,這很重要,這關係到你是什麼來路的問題。若是新興的暴發戶,是入不得他們眼的。
至於如何界定暴發戶,一般要追溯到玄聖擊敗儒門之前。這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擊敗儒門之前就追隨玄聖的人到了中興道門後已經成了氣候,一般都是居於三十六位參知真人之列。
在一些世家子眼裡,擊敗儒門之後再加入道門的人是不值一提的,因為那時候道門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奪取天下,算不得元老。
若是詢問起祖上的事跡,又要牽涉到各種宗門和複雜曆史。
打個比方,若是非李姓的其他姓氏之人說我家祖先早在天寶二年的時候就追隨玄聖了,那就露餡了。因為天寶二年是玄聖最灰暗的這一年,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一場大變,盟友覆滅,僅他自己隻身幸免,還失去了一身境界修為,李家內部也廢黜了他的繼承人身份,可謂是眾叛親離,玄聖不得不避世隱居長達四年之久,誰會在這個時候去追隨一個廢人?所以一聽就是假的。
故而這種世家圈子不是誰都能進來的,就幾句簡單對話,要是沒深入研究過那段曆史,馬上就會露餡,而大部分世家子都是無師自通。
其實這種門檻在正一道和太平道尚不明顯,因為有張家和李家壓著,誰也越不過這兩家去,樹立這種門檻難免有些可笑,而張、李二家甚至可以追溯到道門初創時期,門檻已經足夠高了,不必多此一舉。
可在魚龍混雜的全真道卻格外壁壘森嚴。
張永焱雖然並非齊劍元這種土生土長的全真道世家子,但因為他父親張教靈地位尊崇,與蜀州道府的掌府真人齊教正平等論交,又有張家出身的名頭,所以張永焱很容易就被全真道內部的上層圈子接納。
正因如此,他敢公然在萬壽重陽宮的腳下攜眾美出遊,也瞧不上齊玄素,哪怕齊玄素已經是四品祭酒道士。
齊玄素並不害怕,一笑了之。
兩人繼續登山,齊玄素道:“表侄女,這就是你要給表叔介紹的全真道淑女?”
姚裴一言不發,猛地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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