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的意思是？”
老支書微微笑……，這才道：“去年，去年咱們村，死了三人，栓子家，狗剩家，還有東頭馬老六家。”
“小宇啊，不是你老叔為難你，實在是每到冬天，都是一次渡劫啊。”
“現在你說每個村，哪個村不死幾個人？家家戶戶都如此。”
“一到冬天，沒了野菜，那就隻能吃點菜根，樹根之類的，加上有數的糧食，混合在一起，湊合過一個冬天。”
“熬啊熬，熬到春天就好過了，這青綠綠的草才露頭，就如蝗蟲過境一樣，你說農村人沒什麼本事，可不就隻能盯著這三瓜兩棗嗎？”
“咱是本家，我也不想為難你，可不為難你，就得看著村裡某些人去死，這些可都是陪伴我們的鄉親們啊，你忍心嗎？”
蘇宇很想說，我忍心，反正又不是我造成的，他們吃不飽，說的就跟大半年前我能吃飽似的。
那時候誰吃得飽？不是那些老實巴交，踏實乾活的，這種人隻能保證不被餓死就不錯啦。
乾得好，踏實能乾，算是勞動代表，給個什麼榮譽，什麼優秀什麼獎，這時候榮譽大的很，很驕傲，哪怕挨餓都覺得有麵子。
當然，你踏實能乾不偷懶，那工分肯定是每次都是滿分，要是自己養活自己，肯定沒問題，可問題是架不住拖後腿的多啊。
首先根據你的貢獻也就是工分，給你分糧食，你是不是不能吃獨食？家裡人要不要吃？這個時代，誰沒有幾個弟弟妹妹，你踏實能乾，你弟弟妹妹也是如此嗎？
但凡有一個拿的不是全勤，不是滿分工分，那麼這糧食拿回家一平均，你能吃飽的糧食就給平均出去了。
一家人勉強不被餓死，要是家人拖後腿，這還算好的，起碼都是至親，哪怕真挨餓，也是本人願意，總不能催著老娘彆特麼偷懶，好好乾吧？畢竟吃不飽你還不讓人休息了？
關鍵是村裡人拖累，這就會導致公社給村裡下達的任務無法完成，你無法完成，給你的糧食自然就減少了，那麼分到每個人頭上，可不就不夠吃了？
這個滿分的公分，隻能保證你能拿到該屬於你的那一份，並不影響個人分多少，個人分多少，取決於總收入，剩餘多，或者說上級調配的糧食多，每個人分的就多，作為滿分的公分，拿的自然也是最多的。
可如果一共給你十斤糧食，八個人分，你在八人裡即便是滿分的公分，一天沒落下，一天沒偷懶，可那又怎麼樣呢？你能拿到的糧食數量注定很有限。
所以個人認真工作對大局沒有絲毫作用，隻能確保自己那一份是足夠分量的，如果按人頭分，拿半公分的，隻能拿屬於自己的一半，而你能拿全。
僅此而已，並不影響全局，全局還是要看大家。
而那些真正能吃飽的，恰恰是那些偷奸耍滑，不顧大局，玩小動作的一群人，人不要臉就無敵啊，善於投機取巧，玩心機的才能吃得飽。
不過說到底也隻是把不屬於他的東西，變成他的罷了，就像某人說的，我有抉擇權，我說了算，所以我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你，我要潛規則你。
這種垃圾，才是懂得披上偽善外衣行事的人，說的明明是集體，是大眾利益，可做的卻是中飽私囊，假公濟私的事。
“老支書，您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您這是把我當成救命稻草了？”
“不是叔為難你，非要把你當成救世主，我的意思是，你看彆的村的人能乾，咱們村的也不差嗎？”
“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你說你費那個勁去外村找人乾啥？”
蘇宇心說我組織打圍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村裡人的，具體原因已經無須贅述了，懂得都懂。
“大強叔，我叫您親叔了，我知道，您是村支書，肩負著村裡的生計問題，您隻是想讓他們活，您沒有錯，可您也得體諒體諒我的難處吧？”
“您在村裡是挺有威望，可還沒有達到讓人不敢言，不能言的地步吧？”
“您自己思考一下，我要是用了村裡人，會是什麼結果？”
“我親愛的大強叔，這幫人會眼紅的，到時候給我一個舉報都是輕的，真要有那種壞的，在林子裡給我使個壞，死個把人，你說我折騰這麼大攤子，乾嘛用的？”
“到時候人家家裡人跟我要兒子，要說法，我能怎麼回答？野獸襲擊？還是我的人是新手不懂規矩，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那我一個用人不當，跑不了吧？雖不是什麼大罪名，但賠償你總是要給的吧？被自己人坑，人家保險公司都不會認賬。”
“您說到時候怎麼辦？我也想救人，可彆人想開席吃頓好的，看我去死。”
蘇大強深思，他雖然來之前沒想那麼多，可蘇宇說的情況，不是沒可能發生，人多必定眼雜，心思各異，尤其是這個時代，舉報那是一件跟隨大方針走的事，哪怕是一場誤會，也不會受到什麼大懲罰。
相當於你隻需要提出合理的懷疑，以及一點點證據，就可以先舉報，我們來取證。
這玩意誰受得了？被舉報，必定被審查，就比如工廠，舉報某人作風問題，你又說不上他和誰，不要緊，你舉報，公安自然會去調查，可這種事最後發現是誤會，可謠言傳出去了，造成的影響，誰負責？
老支書陷入深思，蘇宇也不打算，他雖然清楚知道，老支書隻是常年做村支書，這個當家長的隻是不希望自己人死。
人家說小人物盯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跟家裡人爭得麵紅耳赤，大人物放眼世界，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正是村支書當了那麼多年村支書，他的眼光不僅限於村裡這點事，他要攀比的是其他村的發展，自己是否合格？
所以個人的好壞，喜好，已經不重要了，像是村裡的懶漢，村支書也不喜歡，自己不行還打老婆，他喜歡才有鬼啦，
可他是村裡人，蘇大強即便不喜歡，他說親時也沒人站出來說他壞話，目的自然是希望村裡人丁興旺，雖然這很自私，但人是分小團體的，對內我們平時可能爭吵不斷，喋喋不休，可一旦有外地，立馬一致對外。
所以這個遠近親疏，還是分得清的，都是一個省的，那肯定是本縣的人更親，可要是在國外，那就是其他省的，那也是老鄉，多簡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