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韶華一行人在銀礦山裡待了四天,巡完整個礦山後才下了山。待回到博望縣衙後,陳長史忽然病倒了。
薑韶華問詢後,立刻吩咐隨行的孫太醫前去為陳長史看診。
孫太醫細致地診了一回脈:“山裡風大,溫度也比外間低得多。陳長史這是涼風入體,沒有大礙,喝幾日湯藥歇一歇就好了。”
陳長史發著低燒,臉孔發紅,精神不濟:“有勞孫太醫了。”
孫太醫低聲勸道:“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陳長史現在年歲不小了,體力不如從前,不宜整日奔波操勞。郡主還要巡查諸縣,陳長史等這一場病養好了,還是回王府坐鎮吧!”
就彆逞能隨行了。
陳卓略一點頭。待過兩日精神稍好了,便對郡主說道:“郡主隻管繼續啟程巡查,臣留在博望縣裡靜養。等身體好了就回王府。”
薑韶華也是這個意思,順水推舟地應了,溫聲囑咐陳長史好生養病。離開博望縣的時候,很順手地將楊審理一並留下了。
楊政:“……”
他又沒生病,體力也好得很,足以伴駕隨行。郡主怎麼將他也扔下了?他還希冀著接下來大展神威,好好揚一揚斷案如神的威名哪!
楊審理心裡委屈心裡苦,卻又無可奈何,送走郡主後,轉頭便對陳長史訴苦:“陳長史,我以前言行是有不妥之處。這三年來,我也都改了。郡主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當差也勤勉多了吧!可郡主還是不願重用我。”
這就是郡主馭下的高明之處了。
軟硬兼施,恩威並重,並不一味溫和平易近人,拿捏人心恰到好處。想想楊政幾年前的行事做派,再看看眼下,簡直是天壤之彆!
陳長史默默在心裡給郡主點讚,口中溫聲笑道:“郡主巡查諸縣,至少也得四五個月。你掌管刑房,哪裡能離得了這麼久。此次隨行也有月餘了,應該回王府了。”
不是回不回王府的問題,重點是郡主還是沒拿他當心腹。連一個後來的湯有銀都比他有體麵。
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楊審理,少不得絮叨了幾句。
陳長史耐心聽著,不時勸誡幾句,心裡卻想著,要不是衝著刑部楊侍郎,郡主早就將你攆出南陽王府了。你還想做郡主心腹,且慢慢想吧!
……
“郡主,我們下一站去哪?”
出了博望縣向東,官道很快變得狹窄,也沒那麼平坦了。崔渡騎術平平,算不得好,騎了半日頗有些腰酸背痛。薑韶華行路一個時辰,便吩咐眾人停下休息一會兒。
崔渡坐在樹下,一邊喝著涼水,一邊好奇地問詢。
薑韶華隨口笑道:“之前不就告訴你了麼?
要去蔡縣令的地盤啊!
崔渡對蔡縣令頗有好印象,笑著說道:“我正好實地去看看酈縣的耕地。”
酈縣地處最偏遠,縣城與縣城之間也沒驛館,到了晚上,便在荒郊野外露宿。眾親衛早有準備,手腳利索地搭起帳篷。數十個帳篷正好圍成一圈,將郡主的帳篷拱衛在中間。
薑韶華在夜風和一片鼾聲中入眠。隔日晨起,薑韶華精神奕奕,卻見崔渡頂著一雙黑眼圈過來了。
薑韶華看一眼,頓時樂了:“怎麼?昨夜沒睡好麼?”
崔渡瘋狂吐槽:“我昨夜和秦虎孟三寶睡一個帳篷。他們兩個打呼嚕的聲音震天響,秦虎半夜磨牙,孟三寶說夢話,我根本就睡不著。”
眾人都悶笑出聲。
秦虎孟三寶也沒見不好意思,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們都睡得香得很。以後再露宿野外,你還是和宋統領一起睡。”
崔渡原本是想著多和年輕親衛們親近,被呼嚕夢囈聲折騰了一夜,這點小心思早就煙消雲散,連連點頭。
薑韶華又是一笑,轉頭囑咐馬耀宗:“今日路上,你多照應崔渡一二。”
馬耀宗拱手應是。
好在年輕人熬得住,偶爾一夜沒睡好也沒什麼。接下來行路,崔渡有說有笑。再到晚上露宿,便去和宋淵同一帳篷。
如此兩日,到了酈縣。
蔡縣令早有準備,領著縣衙所有人前來相迎。
在見到崔渡之後,蔡縣令一雙小眼睛瞬間就亮了,激動地握住崔渡的手:“太好了,崔公子竟然也來了!我們正好遇到了一樁棘手的事,要請崔公子指教。”
崔渡也是個閒不住的主,立刻問詢是怎麼回事。
薑韶華側耳聆聽,就聽蔡縣令道:“……今年酈縣接收了四批饑民,開出了萬畝荒田。不過,那一片荒田種下糧種後,發芽遲,長勢格外慢。可急死我了。”
崔渡略一思忖道:“應該是土質土壤的問題。我先去看看。”
蔡縣令大喜過望,正要點頭,忽然想起什麼,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郡主:“臣先迎郡主去縣衙安頓,再請崔公子去荒田。”
薑韶華隨口笑道:“本郡主年年來酈縣,也不是第一回了,蔡縣令不必這般小心翼翼。你說的荒田在哪裡,現在就過去,本郡主也要去瞧瞧。”
蔡縣令是個實在人,郡主說要去,他也就直接領路去了。
陳瑾瑜馬耀宗都習慣了郡主的行事做派,湯有銀卻是生生又開了一回眼界,心裡頗為震撼。
郡主這才是時刻將百姓民生當做頭等大事啊!
如果朝廷袞袞諸公都有郡主這樣的心胸,那大梁朝堂會是何等光景?坐在龍椅上的年輕天子,要是有郡主這樣的手段能耐,北方也能早些平定,百姓不會遭那麼多罪了。
湯司吏浮想聯翩,感慨不已,一邊策馬隨在郡主身後,向荒田而去。
和之前的西鄂縣一比,酈縣的饑民安頓明顯好得多。在荒田裡耕種的饑民們,衣衫破舊卻乾乾淨淨,麵無菜色,目中有著對未來的希冀和熱切光芒。
這樣的精神狀態,不必多問,都是蔡縣令的功勞。這個乾癟黑瘦相貌醜陋的蔡縣令,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郡主,崔公子,這裡就是荒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