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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不能不回朝,不回來就是造反,大明在遼東剛剛拿下了大勝,小皇帝的恩賞極為豐厚,雖然朝廷很窮,但還是儘了全力,拿出了該有的賞賜,而李成梁成為了寧遠伯,直接把遼東販賣甲胄的事兒給抬上了秤,總督楊兆、副總兵趙完責直接被坐罪論斬,而管糧郎中王念因為罪責不深,也落得個罷官的下場。
王崇古不敢不回來,他連辭恩的奏疏都不能上,隻能回來。
“楊博離開我離開,沒有楊博,就憑你們鬥得過張居正?”王崇古對張四維等一眾的實力,那是很有數的,連之前的張居正都鬥不過,彆說強化了兩次的張居正了。
張四維頗為確信的說道:“舅舅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個屁!”王崇古憤怒的說道:“我在宣府就挺好的!”
“你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宣大的長城鼎建的窟窿給堵上,才把那十九萬的民夫安頓好?我建了那麼多的種田,建了那麼多的地窖,恢複了那麼多荒田、墾了那麼多的田出來,宣大一片勃勃生機,欣欣向榮,你知道把我搞回來之前,我在做什麼嗎?”
“興!修!水!利!”
“我在宣大,朝廷根本動不了我,對外,我有俺答封貢的差遣;對內,我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墾種荒田讓他們安居樂業,朝廷憑什麼動我?朝廷要墾田推廣番薯救荒,我墾田推廣,朝廷要邊方發實物為軍餉,我發實物,朝廷要稽稅我交稅,不就是六冊一賬的賬本嗎?朝廷要也不是不能做。”
“朝廷總要有人做事吧,我就做的挺好啊,換個人做不好,皇帝、元輔怎麼推行新政?”
“伱們把我搞回來做什麼?我能做什麼?京師是張居正的地頭!我能把大司馬爭取回我們的晉黨?還是我能把大將軍換成馬芳?還是我能讓大司徒跟我們晉黨一條心?”
“六冊一賬,就是大司徒乾出來的事兒!”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王崇古一甩袖子,氣不打一處來,就沒見過這麼坑舅舅的。
他在宣府好好的,隻要做到了朝廷政令,他不僅不會虧錢,還會賺錢,就那十九萬民夫,每一鍬都在給王崇古賺錢,宣大百姓們給他王崇古賺錢的同時,都得真心實意的、感恩戴德的叫他一聲王大善人!
張四維依舊有些不服氣的說道:“現在不是吳兌領了宣大督撫的差事嗎?他是我們的人啊,宣大的事兒還能壞掉?”
王崇古看了張四維一眼,確切的說道:“能,算了,我跟你說不著,我要去全晉會館。”
“為什麼要去全晉會館啊?”張四維有些呆滯,當初楊博走的時候,王崇古同意葛守禮當黨魁,現在楊博都已經入土為安了,王崇古還要給楊博這個麵子?
“因為葛守禮才是黨魁!黨魁!”王崇古一甩袖子直接離開,張四維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張居正擺明了在分化晉黨,讓晉黨內鬥,鬥的越凶,張居正越高興,結果張四維在京師,還老是跟葛守禮鬨彆扭,鬨來鬨去,都讓張居正看了笑話去。
“我同司寇同去。”萬士和站起身來,跟著王崇古向全晉會館走去。
全晉會館人來人往,已經和過去大不一樣,這裡不僅僅隻有晉人,還有陝西、河南、四川等地的學子,在吟詩作對、褒貶時政,氛圍極為熱絡。
他們討論的是陽明心學和矛盾說孰優孰劣,討論著朝廷的開海政策會有怎樣的影響,討論著遼東大捷會讓遼東局麵出現何種變化,甚至討論著殷正茂在呂宋對分化倭寇的決定性影響。
當然還有些學子對於大明算學的推廣,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什麼數典忘祖的詞都出來了!可天元術這種神秘的東西,他們居然真的能看懂了。
餘孟麟的那幾道題,甚至被貼在了門板上,被人津津樂道了好久。
最近儒學士們為了反對《算學啟蒙》的推廣,展開了一整輪的活動,其中就抓著《算學啟蒙》中關於億的定義不斷上章。
在《算學寶鑒·大數名》中就討論過這個問題:儒家謂十萬曰億,十億為兆,諸家算集皆曰萬萬為億,萬萬億為兆,未詳如是,貫今之軍儲項目,其十萬而不曰億,仍曰十萬,十萬為億,則百萬為兆矣?不得擅便,從算家雲爾。
儒學士們想定義億,將十萬定為億,十萬就是十萬,怎麼就是億了?
鬥爭的結果就是儒學士慘敗。
皇帝陛下直接下旨說,法無禁止,方便為宜,萬萬為億,十萬為億,皆可自用。
然後這幫儒學士們發現億真的不好用,因為十萬、百萬、千萬要改成億、兆、京,上個奏疏:薊遼一億大軍,大司馬看了直呼不可能!
孫權領十萬大軍攻打合肥,被張遼八百人連續騎臉了兩次,那孫十萬豈不是要改名孫一億?
儒學士們崇古崇到魔怔人,但是現實就是要改億的定義,就要先把大明所有的史書都給改了。
儒學士崇尚的就是先王之法,是一種先秦時候就已經棄之不用的十等三用法中的下數之法,曆代皆行中數法,儒學士叫的再響亮,他們自己都不用,那不是胡鬨嗎?
全晉會館和過去冷冷清清的模樣,已然完全不同。
“王司寇回來了?快快請進。”葛守禮對王崇古回朝也表示出了歡迎,大家現在主張不同,也不完全是分道揚鑣,畢竟都是晉黨,該有的客氣還是有的。
“這不一回來就拜山頭來了?葛公厲害啊,這全晉會館有聲有色,已然是今非昔比了!”王崇古對葛守禮極其佩服,這個人不聰明,但葛守禮有自知之明,不懂的不改變,懂的真的去做,比那些個腐儒賤儒要強了數倍。
葛守禮帶著王崇古就坐,才開口說道:“王公回京,我這裡有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葛公客氣,客氣了,我怎麼能收呢?”王崇古隻覺得葛守禮一個窮酸書生,還能拿出什麼禮物來。
葛守禮摸出了一本簿冊遞給了王崇古,笑著說道:“王公看完再說要不要。”
“這…”王崇古掃了一眼這個簿冊,立刻意識到這玩意兒,到了他手裡,可以發大財,而且不是一般的大財!
“這這這不能要,這拿走了,陛下怕是明天要平叛了,不行不行。”王崇古嘴上說的不行,可是手還是緊緊的攥著,隨後依依不舍的放下,把簿冊推給了葛守禮。
這東西拿了,真的要殺頭了,張居正就這麼恨不得他死嗎?一回京就給了他個九族儘滅大禮包。
葛守禮又把奏疏推了回去說道:“朝廷要五成,陛下要三成,剩下兩成是咱們晉黨的,咱們晉黨這兩成,一成王公自己的,一成是在全晉會館名下。”
王崇古這才知道不是誅九族的大禮包,而是朝廷給出的一份厚禮!
王崇古拿著那本簿冊說道:“葛公,茲事體大,這可是身家性命之事,可不能胡說。”
“明日王公廷議,到時候有元輔書押,陛下大印,哪能由我胡說?”葛守禮搖頭說道。
“皇恩浩蕩!”王崇古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簿冊,心中也是五味成雜,他走之前,說先帝獨斷之明,輔弼折衝之略,就是在擺資格,他回去之後,也是儘力做好自己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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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回京,朝廷就拿出了一件大事讓他督辦。
羊毛官廠。
近一千年前,綠衣大食渡過了直布羅陀海峽,登陸泰西大陸,占據了整個安達盧西亞地區之後,更進一步占領了法蘭西一些領地,現在的西班牙王室,起源於卡斯蒂利亞高原,卡斯蒂利亞高原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在那片高原上,隻能放羊為生。
安達盧西亞地區是瓜達爾基維爾河衝刷出來的平原,綠衣大食們根本不怕上山的西班牙人衝下來,因為他們掌握了平原,掌握了糧食,在漫長的再征服運動中,綠衣大食發現被他們戲稱為羊背上的公國,戰力越來越強悍。
卡斯蒂利亞高原上出產質量上乘的羊毛,通過阿拉貢公國,出口到泰西所有國家,這為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收入,讓再征服運動有了資金,綠衣大食最終敗給了羊毛。
梅斯塔協會,這個由牧羊人組成協會,出產的羊毛,是再征服運動中,卡斯蒂利亞公國的第一大出口商品,同樣,該協會,在西班牙王國擁有極大的勢力。
而王崇古手中,則是一整份的羊毛生產流程。
一種羊毛推,是一種專門為剪羊毛打造的雙層推,上下重疊的兩排帶刃的齒,使用時上麵的一排齒兒左右移動,剪下羊毛,而且專門為推子準備的木箱,不用的時候,需要塗油防止生鏽;羊毛刷板,可以將羊毛梳理乾淨,初步清理羊毛上的臟汙。
收集牲畜的尿液,尿液發酵,加熱後用於為羊毛進行洗滌,去除羊毛特有的油脂膻腥味。
一羊三鉸,每年開春剪毛、五月到六月天氣轉入夏天剪一次、八月初再剪一次,每次剪毛後把羊趕到水中洗乾淨,在白露之前,漠北八月不剪。
剩下的紡紗紡織自然不必說,大明尤其擅長這個。
羊毛生硬,而且有一股去不掉的膻腥味兒,羊毛上有羊毛脂、羊汗、粘黏的糞便、砂土、草籽等等臟汙,這都是羊毛隻能織成毛氈,而很少用到麵料上的原因,而皇帝陛下的這個法門,完美解決這些問題。
“這是舶來的技術嗎?”王崇古看完了簿冊,有些好奇的問道。
畢竟提到了紅毛番的發家史,王崇古久不在京師,並不清楚大明和紅毛番的關係,難不成關係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嗎?
紅毛番連發家的秘方,都透露給了大明。
萬士和頗為感慨的說道:“不是,你看到的這些,都是陛下在舊書裡挖出來的,寶岐司營造,羊毛鉸推和羊毛刷板,以及羊毛鉸剪時間,都是南北朝的《齊民要術》記載,而尿液發酵衝洗除膻腥以及十四種毛氈、毛料染色料,都是在《大元氈罽工物記》找到的。”
“胡元將作院下轄隨路諸色民匠都總管府,為了禦用毛氈專門研究出來的法子。”
“鴻臚寺卿陳學會,專門去試探紅毛番使臣黎牙實,黎牙實就說自己不知道,結果陳學會一句尿發酵加熱,把黎牙實給驚的下巴都快脫臼了。”
萬士和說起來這個就覺得好玩,黎牙實當時驚駭的表情,仿佛大明已經攻入了馬德裡一樣,紅毛番和英格蘭人的衝突,也有很大一份原因是因為羊毛生意。
“這…”王崇古看著萬士和有些驚駭,小皇帝的寶岐司搞出的四種育苗法,已經讓王崇古極為驚訝了,沒想到還有產出!
葛守禮看著王崇古嚴肅的說道:“從北虜購買羊毛,然後清洗織造羊毛線或者呢絨麵料,這是陛下給王公製衡北虜的法子,草原的水草就那麼點,養了羊,就沒地方養馬了,這羊,養著養著就開始吃人了。”
葛守禮說的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