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上的氣氛頗為凝重,林輔成一本逍遙逸聞,在京堂賣爆了,也給大明朝廷出了個難題,大明搞了這麼多年的新政,好像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從前。
“這本質上是個吏治的問題。”張居正眉頭緊蹙,麵沉如水的說道:“大明的升轉還是有問題,一甲和考入了翰林院的二甲,起步就是京官,導致缺少基層經驗,即便是要進行官考遴選,和監當官,但京堂官員對地方問題不甚了解,還是問題的關鍵。”
“所以,吏治上,要打破一甲、二甲對京官的壟斷,這才是根治問題的辦法,而不是後知後覺的等著地方忍無可忍的把問題捅到朝堂來。”
張居正認為這件事的核心問題是吏治,這也是他新政的核心,考成法為準繩,鞭撻天下百官。
“不僅僅是吏治,都察院監察天下百官,可是這都察院整日裡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成為了黨爭的喉舌,反腐本身是都察院的職責,都察院監察的失效,才最終釀成了如此局麵。”海瑞麵色有些痛苦,他作為大明天下百姓寄予厚望的神劍,這些年,一直在斬貪官,儘職儘責,甚至和王謙同流合汙,用王謙提供的線索反貪。
可反了這麼多年腐,抓了這麼多年的貪,這貪腐之事,就跟野草一樣的強勁,春風吹又生。
都察院當年因為咳嗽彈劾譚綸,就是都察院監察失效的典型。
海瑞歎了口氣說道:“京師有句廣為流傳的順口溜說的是:太醫院的藥方,翰林院的文章,都察院的奏章,光祿寺的茶湯,鑾儀衛的刀槍,金魚池的婆娘,蓋譏名實之不稱也。”
都察院的奏疏,全都是些廢話,不乾正事的禦史,光是挑水抬煤已經不夠用了,得到邊方曆練,積累實踐經驗,否則這監察的失效,對國朝才是大禍。
“有沒有可能,這些事放在十年前,根本就不算個事兒?”王崇古看了一圈試探性的說道:“不要如此如臨大敵,甚至垂頭喪氣,十年前,有人說大明官場存在這樣的案子,所有人都會覺得正常,而且根本無法處置,最終就隻能拿出拖字訣,一拖再拖,最終不了了之。”
王崇古頗為感慨的說道:“為了點貪官的事兒煩惱,這是一種幸事。”
隆慶年間比嘉靖末年要好點,不過好的有限,能為貪官的事兒煩惱,是一種幸福,這證明大明朝廷終於恢複了正常,那些更大的危機已經解決,這些細致的問題,雖然瑣碎,但的確可以考慮解決了。
“何必擔憂呢,現在密疏主要還是解決冗員的問題,等過段時間,裁撤清汰,就可以深入了。”王崇古對大明的未來很有信心!
從保定府的案子可以看出,地方其實對這種窩案也是無可奈何的,腰山王氏手裡抓著當初簽訂的契約,朝廷出爾反爾就是國失大信,但現在這個問題放到了明麵上討論,就可以將過去簽訂的不合規的契約進行廢除,而後對當事人進行追責。
考成法的多層負責製和追責製之下,彆說升轉了,就是人死了,也要追責到墳頭去,這就是考成法的嚴厲。
“王次輔這麼一說,好像確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王國光一攤手,事情好像的確如此,那時候朝廷哪裡顧得上官田侵占這點事兒?朝廷一年歲入僅夠三個月的支出,什麼都做不了。
張居正很不喜歡王崇古,原因就在這裡,王次輔現在的確經邦濟國,但眼裡總是能容得下沙子,主張大水漫灌,之後再做攻堅,張居正連門下犯錯都不能忍受。
“還是要解決的。”張居正開口說道:“日後京堂官無地方履任之實,不能升轉,至少也要三年時間,哪怕是掛著京官的官銜也要去地方曆練,否則哪裡知道地方的膽大包天。”
海瑞接著說道:“都察院的科道言官也應該如此,說話總是拋開事實不談,怎麼做骨鯁正臣?”
大明重要的糾錯力量不能再這麼爛下去了。
“地方官田侵占的窩案,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並且對所有涉事官員進行全麵追責,哪怕是鬨到了要啟用舉人為官,也在所不惜。”王國光的聲音很是冷厲,這案子牽連廣眾,輕則罷免、褫奪官身,重則鋃鐺入獄。
好在,大明監當官這個蓄水池,為大明準備了有實踐經驗的儲備人才,讓朝廷有這個能力和底氣去處置此事,放以前隻能任由這麼爛著,那時候,大明的行政力量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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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王崇古沒什麼意見,這算是考成法對吏治的進一步改革,得罪人的事兒反正張居正也不差這麼一件了。
張居正的考成和其他人考成是完全不同的,張居正的考成是挨罵,他挨的罵越多,被編排的段子越離譜,他的功勞就越大,功勞簿就越厚,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朱翊鈞對戶部的奏疏進行了落印。
“王次輔說的有道理,這的確是細致活,是大明革故鼎新後才能處置的問題,但不是懈怠的理由,出現問題就要處置問題,而不是當做視而不見,戶部、都察院和吏部給出的辦法是行之有效的,如果還沒有起色,就要稽稅院稽稅了。”朱翊鈞總結性的說道。
稽稅院稽稅的話,就不是政令這麼溫和了,那就是一場小規模低烈度的保稅戰爭,稽稅院的手段是極為暴力的,因為留存地方三成,所以稽稅院、稽稅房養的那些遊墮就有用武之地了。
稽稅院是皇權在稅賦上掀桌子的底氣,當然一般情況下,朱翊鈞也不會掀桌子,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同樣是老朱家的天下,把桌子掀了,不利於江山穩固。
“快速帆船的六個船塢已經建好了,大明每年至少可以營造十二條快速帆船。”工部尚書汪道昆頗為振奮的報告了一個好消息,氣氛過於沉悶,需要點好消息,刺激下大明廷臣們,大明不隻有糟爛事。
這些快速帆船助力大明小農經濟的蛻變,是個絕對的好消息。
萬士和笑著說道:“說起這快速帆船,不得不提到沙阿買買提,他真的很想要,三番五次的通過鴻臚寺詢問,價錢不是問題,加價也不是問題。還沒投產,鬆江造船廠新船塢的訂單已經供不應求了。”
“不賣,想都不要想。”朱翊鈞立刻回答道:“朕的確想賺銀子,但有些東西,還是掌控在大明手裡才行,哪怕是沉了,也不給他們。”
快速帆船的所有型號,哪怕是猴版都不會對外出售,這次天津閱艦式,本來禮部安排了番國使者上船,算是宣威,但朱翊鈞看完之後,臨時決定不給他們看了。
看都不彆想看!
快速帆船上有些設計,是完全領先這個時代的,給他們看一點去,就是大明朝的損失。
朱翊鈞小氣得很。
快速帆船在大明手裡,隻會賺的更多。
“大司徒,朕記得開海投資沒有繼續往鬆江造船廠投入吧。”朱翊鈞稍微盤算了下,開口問道。
王國光和張學顏溝通了之後,確信的說道:“萬曆十年初的開海投資,五大造船廠沒有進行更多的投入,是因為本身造船利潤的20%留作造船廠自用,完全足夠擴產所需。”
“陛下,造船很賺錢的…”
當下世界技術含量最高、勞動最密集的產業,其利潤之厚,比海貿還要高點,而且,更加穩定,風險更低。
新一期的開海投資,是對造船業的產業鏈進行了大規模的投資,而不是造船廠本身。
朱翊鈞眉頭一皺問道:“所以,大司空,這六個船塢是鬆江造船廠自籌組建的?會不會影響到鬆江府的經營?”
“陛下,當初遊龍號陛下給了兩百萬銀,除了遊龍號下水之外,還有一艘飛雲號,這六個船塢,是那兩百萬專項銀裡的,下水當然包括了量產。”汪道昆有點心虛的說道:“就遊龍號下水,還有個貪腐的窩案,有七萬兩銀子被貪了,不過已經被追回了。”
不是每一個貪腐的案子都會經過廷議,七萬兩銀子不上台麵,一個兩百萬銀的項目,有七萬兩的‘損耗’其實在朝廷可接受範圍之內,隻不過是造船廠自我新陳代謝。
主要是怕了,造船廠怕文官揪著貪腐說事,進而擴大到禁海上,所以要求格外的嚴格,內部清汰和反貪抓的很嚴,上次造船廠的冗員,就是自我糾錯的體現。
“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汪道昆當初就要一百萬銀,是奔著還價去的,本來目標就不是一百萬銀,結果從陛下這裡狠狠的爆了兩百萬的銀幣,弄的造船廠都有點心虛。
“如此,把那七萬兩銀子犒賞給工匠吧。”朱翊鈞在天津衛進行了一次恩賞,這七萬兩銀子也彆回內帑的賬目了,就地分了就是。
汪道昆小聲的說道:“臣想用這七萬兩銀子弄個專門的船師設計院,專門研發新型船隻。”
“七萬兩夠嗎?”朱翊鈞立刻覺得汪道昆很會花錢,詢問是否需要更多的資金支持。
“夠了!完全夠了!設計又不是要生產!”汪道昆連連擺手。
“這樣啊,真的夠嗎?”朱翊鈞顯得十分可惜的說道。
汪道昆略微有些不明白,他剛要繼續拒絕,王崇古立刻大聲說道:“陛下,不夠,陛下金口玉言,七萬兩要犒賞工匠,那就必須犒賞工匠!設計院的事兒,還得仰賴聖眷!”
“嗯。”朱翊鈞笑著說道:“內帑給十萬銀,籌建皇家船艦設計院,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出點錢冠以皇家的名義,簡直是不要太賺的買賣!這可是皇帝的信譽!
王崇古一聽就知道陛下要什麼,汪道昆沒反應過來。
“陛下聖明!”王崇古帶頭歌功頌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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