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的確開出了靈丹妙藥,藥到病除,就是這藥引子,朱翊鈞他有自知之明,沒了內閣,朝堂也就能勉強運轉罷了。
“臣起初也是被元輔那麼一說,覺得此法甚妙,但細想又覺得不妥,元輔非要拉著臣一起過來,臣沒這個想法。”萬士和掛出了免責牌,陛下不要認為是他萬士和不忠君。
“先生,要不看看考成法吧,朕倒是覺得考成法,已經足夠好用了。”朱翊鈞還是毅然決然的承認了相對於朱元璋而言,自己是個廢物,這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兒。
“不如折中一下吧,日後外臣有機要之事,奏聞後,朕覺得有必要,就親自召見一下。”朱翊鈞還是拿出了折中之法,如果真的重要,必須要麵奏,走完流程再宣見。
張居正其實還想說服一下陛下,但看陛下態度堅決,隻好俯首說道:“臣遵旨。”
“正好先生過來了,長崎總督府送來了奏疏。”朱翊鈞說起了倭國的事兒。
本該死於萬曆十年六月本能寺之變的織田信長還活著,倒不是織田信長的心腹家臣明智光秀,忠心耿耿沒有下手,而是因為大明的乾涉,讓倭國的局麵發生了一些變化,織田信長推遲了他的進攻計劃,導致明智光秀一直沒得到機會而已。
“自詡天下人的織田信長,決定放棄他布武天下的做法了。”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他要還政天皇。”
“這。”張居正打開了長崎總督府的奏疏,看了許久。
織田信長之前對大明投降,條件非常豐厚了,俯首稱臣,隻求大明能把寶鈔的神通收了,倭國的局麵已經足夠的糟了,大明這一攪和,倭國這潭水徹底混了。
大明不接受投降,織田信長選擇了還政天皇!
當真是:皇國興廢,在此一舉!尊王攘夷,就在今日!
朱翊鈞看完了長崎總督府的奏聞,也不得說織田信長對於倭人而言,真的是人傑猛男,為了保住倭國不被大明的經濟手段所迫害,織田信長打算還政倭國天皇。
織田信長掌握的軍事實力,即便是真的還政給了天皇,他還是天下人,隻不過政令不再通過他的幕府下達,而是從天皇手裡下達。
織田信長要自己印鈔,來應對來勢洶洶的大明寶鈔,將渡來錢和私鑄錢的矛盾,轉為渡來錢和本幣之間的矛盾。
“他做不成。”張居正也是挺佩服織田信長的,這個人還挺能折騰的。
但張居正判斷,織田信長他的設想很好,但他做不到,也不是織田信長能力不行,而是倭國不具備那個條件。
織田信長無外乎就是想,通過天皇下詔,印倭國的寶鈔,和大明寶鈔對衝,若是有必要,就授予各大名私自印刷的權力,而後讓倭國人都意識到,寶鈔比擦屁股紙還不如,大家都不用,那寶鈔的朘剝手段自然就失效了,也算是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的手段。
這個應對手段已經很高明了,因為倭國多銀山,隻需要抵消了大明寶鈔的衝擊,就可以繼續使用白銀作為貨幣了。
“先生以為長崎總督府應該做些什麼呢?”朱翊鈞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擊著問道。
張居正有些好奇的問道:“陛下以為應當如何?”
“什麼都不做。”朱翊鈞停下了手指,回答了張居正這個問題:“織田信長可勁兒的折騰,長崎總督府什麼都不做去應對,看著倭國寶鈔糜爛後,大明寶鈔,反而更容易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眼看著他起高樓,眼看著他宴賓客,眼看著他樓塌了。”
朱翊鈞思前想後,有的時候,什麼都不做也是一種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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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打的算盤就是發行倭國的劣幣,來促使大明寶鈔的大量泛濫,這樣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鈔法的敗壞,玉石俱焚。
“陛下臣還是覺得廢除內閣是可行的。”張居正立刻說起了之前的建議,一元專權,不就是明君聖主嗎?這不是現成的?看陛下多明白一個人!怎麼就不是明君聖主了!
“先生!”朱翊鈞搖了搖頭說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還政天皇,這個事,織田信長做不成。”張居正十分確信的說道:“他愛惜名聲,不肯用自己的名義去印寶鈔,難道倭國那個久不理政的天皇,都不愛惜名聲了?倭國的天皇隻剩下名聲了。”
“最後,估計還是用自己的名聲去印鈔。”
織田信長要做什麼是一清二楚的,說穿了就是兌子,用倭國天皇的信譽名聲,兌了大明寶鈔控製手段。
“且再看看吧。”朱翊鈞仔細想了下,覺得張居正講的有道理,反正都是靜觀其變即可。
長崎總督府也在過年,織田信長還政天皇的舉措失敗了,消息已經傳到了長崎總督府,張居正的判斷非常準確,還政天皇這件事,織田信長想做也做不成。
這件事終究是織田信長一廂情願了,倭國天皇不肯答應,可以冊封織田為征夷大將軍,剩下的事兒,全權交給織田信長;除了倭國天皇不答應,織田信長的心腹家臣也不同意,還政是一連串的政治行為,這權還了,不是你想拿回來就拿回來的,哪怕倭皇是個牌位,但也是一直存在的牌位。
還政天皇失敗後,織田信長一狠心,開始以幕府將軍的名義印鈔。
“陛下給的指示是靜觀其變,不過也說,任總督府自行判斷,以總督府決策為宜,諸位以為呢?”長崎總督徐渭,看著手裡的聖旨,詢問著長崎地麵諸位官員的看法。
“陛下聖明。”孫克毅想了想說道:“還是什麼都不做的好,織田信長願意發寶鈔就發吧。”
長崎總督府的判斷和陛下是一致的,過分謹慎的應對,反而不利於大明寶鈔的推行,而且長崎總督府也沒什麼好辦法,真的放開了寶鈔的兌換,跟織田信長的寶鈔拚個你死我活,反而落到了下成。
大明寶鈔無論如何也是有錨定物的,那就是大明的貨物,倭國的寶鈔錨定的隻有債務,左腳踩右腳,隻能天崩地裂。
事情發展的角度,比朱翊鈞和長崎總督府的判斷還要玄奇一些,詭異一些。
那就是,根本沒有大名去京都領這些寶鈔,實在是織田信長印的寶鈔太過於稀爛,樣張發到了各個大名手裡,各個大名都是眼前一黑。
就這玩意兒,能忽悠誰?
大明寶鈔的賣相是極好的,用的是棉紙油墨,輕輕一甩嘩啦啦的響,字跡清晰,設計精美,防偽極其完善,大名們發大明寶鈔,的確是收鑄幣稅,但倭國上下也算認可,畢竟倭國也處於錢荒的狀態,倭國不缺銀,但缺銅。
而織田信長的幕府將軍,搞得寶鈔,就是廢紙一張,質量差,不能防偽,大名們拿這種爛紙,去換平民手裡的銀子,平民隻會覺得大名們拿假鈔忽悠人,糊弄鬼都沒有這麼糊弄的,印的跟冥幣一樣。
兩相對比,都是一樣的鑄幣稅,選擇哪個不言而喻,哪怕是織田信長再次讓步,但大名們普遍不怎麼信任織田的寶鈔,一頓飽和頓頓飽,連狗都懂的道理,倭國的大名們也明白。
當然也有大名響應了織田信長的號召,去換了點信長紙鈔,結果根本發不出去,退又退不了,打又打不過,隻能吃個這個啞巴虧,再也不去換了。
印鈔,不是誰想印就能印的。
“事情有點不對勁兒。”孫克毅放下了手中的算盤,看著總督徐渭說道:“咱大明寶鈔,並沒有弄的倭國上下雞飛狗跳,反而是促進了商貨的流轉。”
“這段時間,倭國上下的工坊數量,貿易往來,都得到了大幅度的上漲,凡是接受寶鈔的地方,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甚至有萬物競發之景象。”
“這不對,很不對勁兒,我們來倭國是搗亂的,不是來給倭國添磚加瓦。”
孫克毅看著手裡的賬本,今年倭國增加了許多的手工作坊,而且白銀的產出大幅度上升,整個倭國的發展態勢,比孫克毅想的要好得多的多。
也就是說倭國隻需要付出更多一些的倭奴和遊女,換到的寶鈔,反倒是促進了經濟的發展,大明寶鈔不是一個向下朘剝的利刃,反倒促進了倭國的發展,這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兒。
徐渭笑著說道:“不,這很正常,因為我們在克製,寶鈔最大的問題,就是錨定物和濫發,寶鈔本就有錨定物,而現在我們在克製,沒有濫發。”
“豬也要養肥了再殺,等倭國人習慣了寶鈔,就像是範應期磕阿片一樣,再也無法拒絕了,到了那一天,倭國才是徹底崩壞的開始。”
徐渭笑容有點瘮人,這就是讀書人,心眼上長了個人。
現在倭國的局麵,就是徐渭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克製,讓倭國內外,養成使用寶鈔的習慣後,到那一天,就是任由大明予取予奪了,再開始濫發,揮舞鐮刀瘋狂收割。
割韭菜,把根直接拔了,就沒法繼續割了。
“表麵上看,看似一片向好,但其實,倭奴和遊女的輸出在大量增加,今年送往元緒群島的倭奴和送往腹地的遊女,是去年的七倍。”徐渭拿出了另外一個賬本點了點說道:“這才是繁華背後的代價。”
這種繁華背後的代價是極為沉重的,割了鈴鐺的倭奴,賣到了腹地再也不回倭國的遊女,人口的流逝,就是倭國國力的衰弱。
再弱點,再弱點,就可以滅倭了。
“今年棉布生意大增,一共賣掉了鬆江大布80萬匹,鬆江小布120萬匹,光是賣棉花,就賺了一百二十萬銀,如果是再加上兌換寶鈔、倭奴和遊女生意,長崎總督府收入高達298萬銀。”徐渭打著算盤,長崎總督府的收入高的嚇人。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倭國人的苦難之上,但徐渭和孫克毅不在乎,而且倭國人似乎也不是很在乎。
倭國的大名們反倒是天天催促著大明寶鈔能夠完全放開兌換,比長崎總督府還要急切。
徐渭想了想說道:“現在隻有呂宋總督府納稅,咱們長崎總督府也不能落於人後,準備一百五十萬銀,明年開春後起運京師。”
就你殷正茂忠君體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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