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誤了兩天時間後,審訊開始了,三天後,案件就水落石出了,馬爾庫斯被無罪釋放,還真不是馬爾庫斯乾的,是索倫乾的,而且正如殷正茂所料,海防巡檢出現了‘叛徒’,一共三個海防巡檢,每人收受了五萬銀的賄賂。
本來一切關節都打通了,當船隻抵達雞籠島淡水鎮後,會在淡水鎮卸貨,早就等待的走私商人,就會將這批阿片帶回大明,走大黑溝,到私市,商定好的價格是二百五十銀每斤,這個價格和兩千銀的售價是天壤之彆,但利潤和風險是成正比的,在大明行銷阿片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但偏偏就出現了意外,海防巡檢的這三個‘叛徒’,就是當天發現阿片的海防巡檢,他們三個人專門換班,稽查那條藏毒的船,這三個海防巡檢仔細搜查的船上的每一個角落,發現了阿片的藏匿地。
縱容包庇販毒和收了銀子不辦事,是完全不同的罪名,縱容包庇販毒是死罪不赦,但是收了銀子不辦事,頂多算是受賄,即便是按照海瑞反貪的力度,這筆銀子,沒收非法所得之後,頂多也就是革罷。
當年範應期和王家屏,在科舉中,受賄不辦事,也沒有遭到責罰,因為那時候,海瑞還沒開始反貪,大明也沒有反貪,沒有行政力量的恢複,沒有考成法破姑息之弊,談肅貪就是偽命題。
“怎麼可以這樣!你們明明收了錢的!”索倫出離的憤怒了,他被揪出來是最後一天,從搬運阿片上船的水手開始查起,最後一步步的查到了索倫的身上。
索倫本來找了個擁有‘遠東貿易許可’的葡萄牙商人做這件事,一切的一切都和索倫沒有任何一點點的關係,而這個葡萄牙商人不在船上,而是在棉蘭老島的達沃城,若被查到,商人離開後,就查不到索倫頭上了,但索倫低估了大明緝毒的決心。
在大帆船上發現了阿片後,殷正茂就下令任何馬尼拉、宿務、達沃的海外番夷不得乘船離開,對每條船進行了嚴密的檢查,這個葡萄牙商人被捕了,最後交待出了索倫。
“在經過了反複權衡利弊之後,這三位海防巡檢,沒有釀成大錯。”殷正茂麵色嚴肅的說道:“索倫,你在挑釁大明,大明皇帝明旨禁止任何阿片交易,非要以身試法,那就不能怪我了。”
“《大明律·海貿》有言:禁一切煙土、阿片、死藤水貿易事,違者斬立決,遇赦不赦。”
“我是泰西特使,是費利佩國王的使臣,你沒有資格處決我!”索倫麵色劇變,他其實有一定的僥幸心理,就是真的被發現,大明也不能拿他如何,他是國使,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更何況他是西班牙的國家使者,隻是犯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錯誤。
“大明又不是沒殺過特使,那個葡萄牙的使者火者亞三,不就是在嘉靖三年被斬首示眾了嗎?是什麼給了你錯覺,作為使者,在大明犯了法,大明律就不管呢?外交豁免嗎?”殷正茂看著索倫嗤笑一聲說道。
那個火者亞三,被世宗皇帝給斬了。
西班牙在泰西蠻橫慣了,以為到哪裡都慣著他們,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大明是大明,一個大明頂上整個泰西了。
“我會請旨陛下,如果陛下要考慮友邦驚詫的問題,你會死在馬尼拉,如果陛下不考慮,你會死在京師的菜市口。”殷正茂說完就站了起來,離開了大牢。
哪怕是朝廷不同意殺索倫,殷正茂也會動手,因為呂宋是緝毒的主戰場,而殷正茂是實土分封的諸侯,泗水侯,朝廷不想讓友邦驚詫,殷正茂不在乎,本來呂宋就是從西班牙人手裡搶來的,早就是死梁子了。
無論是誰,隻要敢伸手,抓到都要殺,哪怕是殷正茂自己。
天底下從來不缺少規矩,可是製定再天衣無縫的規矩,也要人遵守才是,缺的從來都是讓人遵守規矩的辦法。
殷正茂派出了海防巡檢入京詢問陛下聖意,殷正茂憂心忡忡。
“總督,你在擔心什麼?”鄧子龍有點不解,這個一輩子都成竹在胸的殷正茂,這個時候,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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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矛盾說去看這個問題,朝廷需要泰西的白銀流入,大明錢荒之下,再交惡西班牙,是不明智的選擇;而從我們地方來看,我們緝毒是主要矛盾,因為毒販在呂宋泛濫,索倫不死,就會不斷有人以身試法,呂宋緝毒事,就是形容虛設了。”殷正茂萬般無奈的說道:“愧對聖恩。”
索倫是使者,殺索倫自然要報聞朝廷,這就是朝廷和地方,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同,職能不同,主要矛盾不同,形成的決策上的矛盾。
朝廷和地方,總是伴隨著這樣的矛盾,即便是朝廷不肯殺,殷正茂也會動手,為了呂宋緝毒大事。
大明是極為傳統的儒家國朝,儒教的基本主張,其實很簡單,就是人人修德,它就不亂,雖然從未實現過,但阿片這種心癮,讓人不能控製自己的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
緝毒,事關大明每個階級、所有每個人的集體利益。
“有理。”鄧子龍終於明白了矛盾點,麵色變了數變,他和殷正茂一樣,憂心忡忡了起來,從一個人發愁,變成了兩個人發愁,兩個人坐在觀潮樓一坐就是一天,看著海麵,等待著來自朝廷的決定。
五天後,海防巡檢回到了巡檢司,帶著信筒跑向了觀潮樓。
殷正茂檢查了火漆後,打開了信筒,鄧子龍也是滿臉疲憊的湊了上去,看向了朱批。
【斬立決,送京師斬首示眾,以儆效尤,索倫是罪犯,不是使者。】
朱批對於索倫的處置,就是三個字斬立決,是皇帝的親筆書信,首先他是罪犯,當索倫犯罪的時候,就是罪犯了,不是使者了。
大明皇帝的這封朱批很長,主要是詢問那三個海防巡檢的事兒,問他們有沒有犯下更嚴重的錯誤?是第一次嗎?之前還有沒有權力尋租的事情發生?他們到底是如何被腐化的?希望呂宋總督府能夠結合豐富的緝私經驗,形成一套保護海防巡檢,防止這種事再次發生的章程。
並且要求這三位海防巡檢,入京接受調查。
相比較索倫,大明皇帝更在乎海防巡檢。
“陛下一字千金,既然承諾,就不會寬宥索倫。”殷正茂對陛下的信譽是非常認可的,既然做出了明確的承諾,那就不會違背。
鄧子龍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笑著說道:“陛下這個年紀,正是嫉惡如仇的年紀,前天,內人羅莉安知道了總督的顧慮,就說陛下一定會殺了索倫,對一切罪惡都抱有最大惡意的年紀,是不會和那些老頭子一樣,顧慮重重。”
“按馬爾庫斯的說法,你這個妻子,是泰西的公主,是哪國的公主?”殷正茂有點好奇的問道。
小小的呂宋島居然有兩個公主,盈嘉公主朱軒嫦嫁給了殷正茂的三子殷宗信,而現在這個羅莉安也是個公主,就是不知道究竟什麼身份。
“我沒問過她,她不樂意說,我也沒多問,反正現在是我媳婦了。”鄧子龍大大咧咧的說道,管她是什麼公主,現在都在給他奶孩子。
羅莉安不喜歡談她的出身,但從見識上而言,絕非小門小戶就是了。
索倫等一乾人犯被扔到了水翼帆船上,送往了大明京師,抵達大明京師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中旬了,開沽點檢的熱鬨正在進入最後的尾聲,蘇州謝記五香燒酒,山東趙記秋露白再次闖入了決賽,為了爭奪‘呈中第一酒’的名頭,雙方可謂是拿出了壓箱底的好貨。
朱翊鈞真的不懂酒,他也不喜歡喝,但寫一幅字,就能收到五萬銀的潤筆費,朱翊鈞還是很樂意做的。
“去年謝記略遜一籌,今年力拔頭籌。”馮保為陛下鋪好了紙,磨好了墨,請陛下題字,順便彙報了今年開沽點檢的結果,十萬銀真的很多了。
色澤、口感、香氣等等諸多方麵,都得到了二十四位酒中饕餮的一致好評。
“好。”朱翊鈞拿起筆,認真的寫了呈中第一酒這五個字,笑著說道:“一個字兩萬銀,一字萬金。”
“索倫被押到京師了嗎?”朱翊鈞放下了筆問道。
“已經送到北鎮撫司了。”趙夢祐立刻回答道,海防巡檢已經交接了案犯,包括那三名海防巡檢,隻不過海防巡檢沒戴枷鎖而已。
“陛下…”趙夢祐麵色極其複雜的說道:“臣怎麼看,這三個海防巡檢乾的事,都是在釣魚,收那些銀子,就是餌料,為的就是元勳群島的阿片種植園和淡水鎮的走私犯。”
大明早已經開始行動,抓獲了一批走私商人,還找到了一個位於福建沿海的私市,搗毀了元緒群島一個紅毛番的種植園,全都是種的阿片,這些走私商人,也都在移送入京,查補清楚後,都是死罪不赦。
趙夢祐怎麼看這件事,都像是這三個海防巡檢,立功心切,釣魚執法。
“不是。”朱翊鈞搖頭說道:“從呂宋傳來的奏疏看,他們是在最後關頭,才在猶豫中,把這些阿片給起獲了,而不是釣魚執法,他們踩在船板上,知道船板下麵有萬餘斤的阿片,才最終停止了猶豫,事成之後,還有五萬兩白銀的酬謝。”
“不過還好,他們的確是第一次。”
三個海防巡檢的確不是在釣魚執法,而是真的受賄,可到最後良知戰勝了貪欲,14400斤的阿片就在腳下的那一刻,他們猶豫了,流入大明會造成多大的危害?而且一旦形成了這個通道,那就是流毒無窮。
“沒收所得,調工兵團營吧。”朱翊鈞最終沒有威罰,因為沒有造成惡劣的危害,所以可以如此處置,他們仨,真的放行了,就是死罪不赦,甚至家眷都有可能被流放。
量刑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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