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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很強,是第二個世界性帝國,第一個世界性帝國是葡萄牙,後來葡萄牙逐漸沒落,而西班牙王室開始主導大航海時代的全球化,成為了第一個日不落帝國。
每年的珍寶船,裝滿了白銀、黃金、珠寶、香料等等奢靡之物,送回了本土。
但傾儘全力,壓上一切進攻英格蘭,這是賭國運的行為,這個決策絕對稱不上明智,因為費利佩二世,一共賭了五次,整整五次,每一次都是輸給了老天爺,輸了五次都沒能徹底輸完,可見西班牙的底蘊和血槽。
英格蘭、倭國這樣的小國,最喜歡和大國對賭國運了,輸了頂多咬牙切齒的蟄伏起來,孤懸海外,總有再起的一天,但大國要是輸了,那小國的獲利,甚至比整個曆史積累都要多的多。
忽必烈兩次去進攻倭國,也都敗給了水文天象,費利佩二世五次進攻英格蘭,也敗給了水文天象。
這就是當下大明緩緩圖之的原因,大明不急,大明這麼大歲數了,要沉穩,沉得住氣,要如同坐在河邊的智者一樣,靜靜的看著敵人的屍體緩緩的從河麵飄過。
朱翊鈞處理了若乾外交事務,借款給了葡萄牙、又賣了二十艘五桅過洋船給西班牙、驅逐了法王的男寵、羞辱了英格蘭的使者、給已經去世的伊凡四世回信等等,這一次外交活動,收獲頗豐。
大明,蒸蒸日上。
大明次輔王崇古的家宅和全晉會館緊鄰,今天,是回鄉祭祖的日子。
在朝中為官,致仕叫放歸依親,在不致仕之前,等閒不能回鄉,更遑論王崇古這樣的大員,真的致仕了也是西土城起大厝,而不是回蒲城。
王謙沒有中進士之前,都是王謙回鄉祭祖,但現在王謙也高中了進士,家鄉就成了遙遠的記憶,但認祖歸宗也是大明的文化和傳統,王崇古、王謙無法離開,所以是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回家上墳。
作為大明最大的勢要豪右,壟斷階級和官選官階級雙重身份的王家,回鄉祭祖,排場自然少不了,光是馬車就十二架,王崇古懷裡抱著一個孫子,隻有三歲的孩子,說話都不利索,還對什麼都好奇,說不清楚還一直說,王謙的小兒子,最喜歡揪王崇古的胡子。
這個時候的王崇古,不是大明的次輔、官廠的總辦,而是一個爺爺、兄長。
“四郎啊,這次回鄉,可比上次要好走的多,最近京營跑去太行山剿匪,太平多了,到了家裡也給列祖列宗告個罪,不孝子,今年又回不去了。”王崇古笑著王崇義說道,雖然嘴上說的謙虛要告罪,其實語氣頗為驕傲。
“哥說的哪裡話!爹娘地下有靈,知道哥這麼厲害,決計不會認為哥是不孝子!八成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沒出息的玩意兒,當了一輩子的行腳商,到了還是個行腳商。”王崇義樂嗬嗬的說道。
王崇古是因為當帝國的次輔才不會回鄉到祖墳磕頭的,祖宗知道不會怪罪,反而會欣慰,光耀門楣,光宗耀祖,族譜上都要單開一頁的王崇古,日後就是他們老王家口口相傳的老祖。
“我呀,還是沾了女婿的光,海帶大王這海帶生意,才算是有了點能在爹娘麵前嘮叨的事兒。”王崇義說起了自家女婿姚光啟,就是兩眼放光,老姚家真的是眼盲心瞎,這麼有出息的孩子,就這麼放棄了,被王崇義撿到了大便宜。
山東的海帶不掙錢,但海帶附帶的海貨生意,相當的賺錢,所以王崇義現在是一邊賺大錢,一邊做善事,畢竟這海帶真的能防治大脖子病,王崇義這買賣做的一點都不虧心。
“四郎,記得我的叮囑,絕對不要滋擾地方,若是被賤儒給抓到了把柄,我這兒也為難,多點些銀子,路上打點好,不要跟人急眼,你這個脾氣,就喜歡跟人急,這麼大歲數了,也不知道沉穩點。”王崇古將懷裡的孫子放下,又叮囑了王崇義不要滋擾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王崇義笑了笑,擺了擺手,撩起了下擺,上了車駕,打開了車窗,對著王崇古笑著說道:“哥,我走了啊。”
王崇古將手裡的孩子放下,小孫子今年三歲,小孩容易夭折,要背捂著些,背捂是山西的方言,就是背著點風,捂著點,不要傷風感冒,現在三歲了,回家看看,算是認認家門。
小孫子很喜歡王崇古的胡子還不肯走,但王崇古佯裝嚴肅的將孩子遞了出去,這小孫子揪不到爺爺的胡子不高興,但一上車又揪了四爺爺的胡子,又開心了起來。
“走吧。”王崇古揮了揮手,將兩隻手放在了背後,看著一輛輛車漸行漸遠。
王崇古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對得起大明皇帝給的官職,對得起大明百姓對他的期許,這就足夠了,是非功過春秋自有論斷。
王崇古看到了一個人影衝向了車駕,而後就是驚天的巨響。
“轟!砰砰砰!”
一道火光乍現,而後就是極其猛烈的爆炸聲響起,王崇義抱著小孫子的車駕,在巨大的爆炸中,騰空而起,在空中解體,四分五裂的落在了地上,車輛開始燃燒。
王崇古臉上的笑容凝固,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車駕的殘骸熊熊燃燒,看著自己的弟弟就這樣被活生生的炸死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呆愣在原地,有一種不現實的錯覺,他不希望這是真的,但這一幕就這樣突然而然,在極為祥和的氛圍下發生了。
血液在翻湧,如遭雷擊一樣愣在原地的大明次輔,呆滯的看著麵前的殘骸在爆炸後燃燒著,四處的聲音仿佛完全消失了一樣,叫嚷、救火、鍋碗瓢盆的碰撞、水與火相融騰起了一股股濃煙,看的到,全都看得到,但聽不到。
“嗡。”
王崇古感覺到了耳邊一陣蜂鳴,而後天旋地轉了起來,世界在顛倒,而後眼前白茫茫一片。
“爹!”王謙和王崇古站在一起,一樣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弄的呆愣在了原地,看到王崇古搖搖晃晃的倒下,趕忙一把扶住。
一邊是生死未卜的親爹,一邊是生死未卜的小兒子,王謙抱著親爹沒有鬆手,而是大聲的指揮著家仆救火,現場相當的嘈雜。
很久很久之後,王崇古覺得自己醒了,但怎麼都睜不開眼,但是能聽到聲音,十分安靜,但能聽到小聲的交談。
“李太醫,王次輔的情況如何了?”
“急氣攻心,一時間暈厥了,再等一會兒就醒來了,並無大礙,但是需要靜養數日。”
“緹帥,爆炸案查的怎麼樣了?”
“還在查,線索很少,從現場所有人的口供可以看出,是有人抱著一個點燃的火藥包衝到車駕旁,次輔的弟弟王崇義當場殞命,王崇義拚命把小孫子保護在懷裡,小孫子的手臂燒傷,除了襲擊者外,還有一名馬夫身亡,一名隨扈重傷,危在旦夕。”
“隨扈是為了把小孫子送出車內,車被爆炸掀翻著火,隨扈用了最後的力氣,才送出去了小孫子。”
“陛下,隨扈在剛才…不治身亡。”
……
一大堆的聲音塞進了王崇古的耳邊,王崇古變得十分的憤怒,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他唯一的弟弟死了,而且是死無全屍,隻有喜歡拔胡子的孫子在眾人保護之下,才躲過一劫。
王崇古越是憤怒,就越是無法睜開眼睛,無法醒來。
王崇古感覺床邊坐下一個人,身上多了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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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朕的錯,都是朕的錯,朕早該想到的,朕發誓,無論是誰,朕都會報複的,殺人者恒殺之。”
王崇古終於分辨清楚了,是陛下在身邊,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看清楚了陛下的輪廓,而後開口說道:“陛下怎麼來了?”
“李太醫,王次輔醒來。”朱翊鈞沒有回答,而是讓李時珍過來好好看看。
李時珍一頓檢查,而後鬆了口氣說道:“醒了就好,已經沒事了。”
“朕聽到了消息就趕了過來,緹騎在打掃現場,王次輔好生休息就是,這件事交給朕,緹帥,給王次輔家裡調派二百緹騎隨扈,防止再出現這樣的意外。”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說道:“都是朕的錯,朕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陛下是聖天子,哪怕是儘全力去猜測他們的下限,但還是高估了他們的道德,臣也是。”王崇古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沒有緹騎在他們老王家,其實是君臣默契。
王崇古這才看到床邊還有戚繼光和張居正。
王崇古看了眼張居正,而後排除掉了張居正的嫌疑,不是說張居正不想置他於死地,而是張居正要殺他,根本不用搞什麼爆炸案,上次張居正就直接發府上鐵林軍圍了王崇古的家,張居正要殺人,都是正大光明。
王崇古看向了戚繼光,他從戚繼光身上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不怒自威的戚繼光渾身上下都彌漫著生人勿進的殺氣,在關內十分儒雅隨和的戚繼光,第一次露出了刀刃向內的冰冷。
“四郎不該死的,該死的是我。”王崇古靠在床邊,歎了口氣,神情有些暗淡,他沒有醒來的時候,是憤怒,醒來之後,反而有些心如死灰。
那輛車是他的車駕,要殺的是他王崇古,那此刻也是看到了車,就撲了上去。
“該死的是這幫蟲豸,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敢堂而皇之的刺殺大明次輔!”朱翊鈞站了起來說道:“次輔好生休息就是。”
朱翊鈞沒有久留,他要去找到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賊,然後把他全家炸上天。
一直到日暮時分,擅長辦案的緹騎們,找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
趙夢祐麵色凝重的說道:“陛下,抱著火藥衝上去的人叫李三虎,李三虎是西城的一個遊手好閒墮落之徒,依附在煤市口,幫人推蜂窩煤為生,煤市口被王次輔白沒後就失了生計,臣抓了李三虎的幾個狐朋狗友,都說李三虎發誓要殺了王崇古。”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李三虎常對人如此說,看起來似乎是衝動所為。”
“但是陛下,臣在調查中發現了一件事,李三虎在煤市口被王次輔白沒後,沒了生計,花錢卻大手大腳,還去過太白樓,李三虎是乾一天活賺一天的錢,沒錢去太白樓,這地方入門就要十兩銀子,不是李三虎能夠攢下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火藥,如此爆炸威力的火藥,決計不是李三虎能弄到手的,李三虎帶的火藥充其量十多斤,放煙花的火藥爆炸,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力。”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從誰給他銀子查起這是一條線索,從火藥的來源查起,是另外一條線索,隻有這兩條線索嗎?”
“臣這裡還有一個線索。”趙夢祐麵色凝重的說道:“爆炸發生的前一天,有人買空了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數額巨大,超過了三百萬銀。”
“嗯?!”朱翊鈞猛地坐直了身子。
官廠、官道裡唯一在燕興樓進行了認籌撲買票證的就是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而在王崇古遇刺的前一天,大肆做空綏遠馳道和綏遠礦業,顯然是有人收到了確切消息,會有偶發事件,影響到票證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