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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大明皇帝的行宮在三山門外莫愁湖畔,是大明皇帝南巡,唯一興建的一座行宮,說是行宮,其實就是南湖彆苑,攏共不到四十畝地的小莊園,和動輒千畝的皇宮相比,確實小的多。
南京皇宮,在洪武年間就出現了沉降的問題,到了永樂年間,又被成祖文皇帝拆了一輪,即便是一直維護也不能住人了,況且後來都不維護了。
南湖彆苑也是王崇古興建的,為了安全性,整個南湖彆苑的地基都是混凝土澆灌的,保證了建築的整體穩定,也是保證安全,真的有人放火燒也燒不掉,哪怕是有人炮轟,沒有大口徑的火炮,也奈何不了這小小南湖彆苑。
這是南巡之中唯一興建的行宮,到了留都,再住燕字號酒樓甚至是民舍裡,陛下樂意,朝臣們還不樂意呢,這是帝國的臉麵問題。
陳璘將整個南衙打掃了一遍,處處都是非常的乾淨,陳璘甚至親自檢查了好多遍,確定街道都重新刷漆,煥然一新後才放心。
應天巡撫李樂還專門把孝陵地麵建築,重新修葺了一番,神道碑修補了下,神道的地磚更換,順便把給孝陵看門的孫權墓也修了修,防止太過於簡陋,讓皇帝膈應。
總之,南衙終於在跌跌撞撞中,做好了迎接皇帝的準備,皇帝已經抵達揚州,抵達南衙的時間隻要三天。
海瑞在查清楚了陳吾尹的犯罪事實後,也從下蜀鎮進入了南衙。
海瑞、沈鯉、袁洪愈這樣的人在官場是討人嫌的,但是大家都默契的認可這些人的存在,包括素衣禦史這種角色,即便是在南衙,袁洪愈這種清廉的官員,也是可以生存的,雖然有些時候,也得把臉裝在口袋裡去求過去的下屬。
這樣的人,在大明官場雖然少,不是沒有,因為官場需要這樣的人存在,官場是個複雜的生態。
袁洪愈罵嚴嵩的時候,那可是嚴嵩如日中天的時候,嚴嵩最終也沒有過分的為難袁洪愈,隻是把他趕出了京師,眼不見心不煩,海瑞當初在鄢懋卿冒青煙巡鹽的時候,直接用粗茶淡飯招待鄢懋卿,氣的鄢懋卿罵海瑞不懂變通。
沈鯉都有這樣的經曆,包括兩袖清風的於謙也是如此,骨鯁正臣雖然不被人喜歡,但頂多被趕出京師,眼不見心不煩,不會趕儘殺絕,這也是官場的默契之一。
因為有事的時候,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的實權崗位,就需要這樣的人頂上。
絕對的廉潔正義、絕對的人情世故、絕對的賢臣循吏,其實在官場上,都是難以生存的,因為是走極端的,長遠來看是極為危險的,對於任何組織都是如此。
海瑞也是大起大落再次回到京師後,才理解了這一點,袁洪愈找海瑞說情,也是如此。
“我在等南衙百官對我出手,他們要是不對我出手,我可要對他們出手了。”海瑞到了南衙坐班,就一直在等待著圍獵的進行。
圍獵,是一個骨鯁正臣必然要經曆的劫難,而且一次比一次洶湧,海瑞經曆過一次,那一次是真正的圍獵。
一千兩你看不上,那一萬兩、十萬兩呢?在很多人看來,忠誠不過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多。
銀子你看不上?那美人呢?美人也看不上,那一個知你、懂你的美人,你也看不上嗎?
好,銀子、美人、書畫、金石、寶物你都看不上,你廉潔正義,那你的父母、配偶、子女呢?他們也跟你一樣看不上這些嗎?
當一個人陷入圍獵的時候,很難抵擋其中的誘惑,個人可以用理性壓製貪欲,但親朋好友可不是什麼道德楷模。
海瑞當年用行動證明了的確有這樣的人存在,對一切外物的誘惑都可以抵抗,這個時候,在很多人看來,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給臉不要臉,就要上手段了。
緹騎能護得住你本人,能護得住你的家人嗎?你的父母,兒女嗎?
海瑞在等待著圍獵開始,陳吾尹已經因為謀逆坐罪,鬥爭的漩渦中心已經定調,南衙但凡是如此貪腐,都會同等處置,你死我活,生死存亡的邊緣,敵人一定會進攻,而海瑞就在等待著進攻。
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都死在了刺殺之中,海瑞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幸免於難。
海瑞甚至已經推斷出了時間,就在三天之內,陛下從揚州來到南衙之前,因為陛下一旦抵達南衙,這些賊人就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清單已經整理完畢,人數遠少於海瑞所預料,整個南衙六部、都察院滿打滿算加起來,不過二十七人,就是和陳吾尹一樣,借著新政的風陰奉陽違謀取私利,兜售附籍的官僚,隻有二十七人,而且這裡麵夠得上謀逆論罪的就隻有七人。
謀逆又不是籮筐罪,什麼臭魚爛蝦都能往裡麵放,胡咧咧幾句,不是謀逆,偷偷以權謀私往兜裡揣了一點,夠不著謀逆。
“諒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李樂覺得不會發生什麼,在他看來,這些南衙的官僚們也就敢搞點小動作罷了,真的讓他們不死不休的跟朝廷作對,給他們一萬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
陛下的刀,未嘗不利,真的對海瑞下手,官僚哪有這種膽子?
“袁總憲倒不是騙人,實在是陛下緊隨其後,來得太快了些。”李樂再次闡述了自己的理由,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機會,陳吾尹的案子已經定性了,已經沒有更改的可能了,要麼在海瑞查清楚之前做,要麼就不做。
南衙官僚的確都是混賬,但是混賬也是分時候的,皇帝是帶著兵來的,真的會搞大清洗的,南衙的官僚還沒有這麼不惜命。
真的對海瑞動手,等同於失去了任何談判的機會,陛下從登基至今,從來都是可以談的,而且第一次談的時候,條件格外的優渥,甚至大部分人都可以接受的優渥。
而且一旦南衙官僚真的按捺不住,對海瑞動手就會陷入一種誰先動手誰理虧的窘境,就連北衙的官僚想要為南衙百諸官說點好話都不能的窘境之中,天下士林根本挑不出皇帝的錯來,南衙官僚最大的依仗,風力輿論就完全沒有用了。
當年燕王府起兵,還不是因為建文君逼迫的太過急切?燕王都裝瘋賣傻了,還不肯放過,那就是逼人家起兵,所以即便是南衙的賤儒,也沒有過分攻擊過燕王起兵的動機,主要批評是集中在朱棣登基後,手段過於劇烈之上。
在李樂看來,南衙官員應該更害怕海瑞出事才對。
這是李樂的看法,他是這麼認為的。
“海總憲,有情況。”提刑千戶陳末匆匆的走了進來,麵色凝重的說道。
“發生了什麼?”海瑞站了起來,眉頭緊蹙的說道:“細細說來。”
“菜戶營送菜來的時候,緹騎們找到了一包毒藥,是牽機毒。”陳末告訴了海瑞究竟發生了何事。
牽機毒就是馬錢子,李時珍謂:狀如馬之連錢,故名,南後主李煜就是被宋太宗賜了牽機藥而亡。
這種毒可怕就可怕在它無味,就是說,隻有入口的時候,才會察覺到那種苦澀,大醫官對這玩意兒頗有研究,因為它也是風濕頑痹、麻木癱瘓的良藥,而最佳用藥劑量和中毒劑量幾乎相同。
除非迫不得已,大醫官們不會開這種藥。
而現在一包牽機藥出現在了菜戶營的菜籃中,彆說毒死海瑞,就是毒死十個人都夠了的計量。
海瑞站了起來對著李樂笑著說道:“你看,李巡撫,他們就是如此的喪心病狂,你分析了那麼多他們不能做的原因,但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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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雖然在應天府十餘載,但到底還是沒見過他們的真麵目,一來,你有座師元輔回護,他們怕,所以不敢;二來,你沒有觸動他們的根本利益,清丈、還田、考成、廢除賤奴籍、不得分包這類的新政,他們都有漏洞可以鑽,所以他們不急。”
“而我,他們隻有殺了我,才能安心,他們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
海瑞和李樂不一樣,李樂根本不會遭遇圍獵,這種來自統治階級的圍獵,是李樂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壓力,他之所以會認為不會發生,因為李樂有後台,張居正隻要還活著一天,這些人就需要擔心張居正的反應,畢竟張居正這個座師,有事他真上。
而且還有一點,海瑞真的要奔著他們的命根子,甚至是殺人去的,所以對抗的手段會酷烈數分,和海瑞一比,李樂就跟個老好人一樣。
“海總憲,緹騎們比這些賤儒們更懂毒藥。”陳末十分平靜的說道,保證海瑞的安全,就是緹騎們收到的命令。
陛下每年過年前,都會到南海子墩台遠侯家眷聚集的地方去視察,逢年過節,都會遣內官看望,自景泰二年墩台遠侯建立以來,陛下是最尊敬墩台遠侯的皇帝,沒有之一。
緹騎不會背叛,能讓緹騎整體背叛皇帝的籌碼,實在是有些過於昂貴了。
“走去看看吧。”海瑞讓陳末在前麵引路,而他的腳步依舊四平八穩,並沒有因為有人要殺他,而有任何惶恐,這次再到南衙,風浪比過去要小得多,當初他在下蜀鎮的驛站,都被刁難過,夜宿良家、威逼利誘,圍獵的規模,遠勝於今天。
一包牽機毒而已。
海瑞健步走到了案發的現場,緹騎們在固定證據,而菜戶營的一名菜戶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叫什麼。”海瑞走到了這菜戶營菜農的麵前,語氣還算溫和的問道。
“小人潘三貴,是應天府菜戶營菜戶,海青天饒命啊,小人一時豬肉蒙了心,才接下了這等差事,海青天饒命。”跪在地上麵黃肌瘦的潘三貴,惶恐無比的不停地磕著頭。
“你叫我什麼?”海瑞負手而立,看著菜農,麵露幾分好奇的問道。
“海青天。”潘三貴再磕頭。
海瑞這才歎了口氣說道:“那你知我是誰,還要害我,是我做了對不起百姓的事兒,成了狗官,你要殺我嗎?”
“不是。”
海瑞思考了下又問道:“那是我做了什麼,或者沒做到什麼,對不起你了,你要殺我嗎?當初我的確有許多未竟之事,沒有做完,讓百姓受苦了。”
海瑞有很多未了的心願,南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還田、一條鞭法,他當初沒做到,現在一條鞭法隻有鬆江府做到了,海瑞以為是當初沒做完的事兒,讓這菜農潘三貴懷恨在心。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