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好,除了隻是生而不祥,給人帶來厄運之外,還有一個意思,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
……
床帳內透出蒙蒙光亮時,莊籬聽到身後的周景雲翻身,知道他醒了,或者說,沒怎麼睡的他可以起床了。
人起來了,腳步聲響,似乎打開窗,有冷風吹進來,下一刻又關上了,腳步停在床邊。
莊籬翻過身,用似乎剛睡醒的聲音問:“天亮了嗎?”
周景雲掀起一邊帳子,說:“還沒,是下雪了,你再睡會兒吧。”
莊籬撐起身子:“下雪了啊?”又一笑,“不睡了,昨晚睡得好,不困了。”
睡得好就好,昨晚的她,的確是一動未動,周景雲沒有再勸,從一旁拿來茶杯遞過來。
莊籬伸手接過,坐在床上喝水。
婢女聽到動靜在外問詢,門打開,冷氣和熱鬨在室內交織,晨光漸亮。
“雪雖然停了,但天更冷,要拿更厚的衣服。”春月在櫃子裡翻找,又喊春香,“那邊的炭火不行,多帶兩個腳爐,少夫人一坐下來半天不能動。”
春香和春紅都有些不解,昨天她們兩個沒有跟去侯夫人那邊,並不知道少夫人要出門,待聽了春月解釋,才恍然。
“怪不得我看到馬婆子一大早就在烘馬車。”
原來家裡人都知道少夫人今天要出門。
這邊周景雲聽到了,神情再次遲疑。
記憶裡是有這件事。
母親所托,讓莊籬給姨母製個香藥。
他當時也答應了。
但總覺得哪裡有欠妥。
他今日宴席要趕兩場,一是上官邀請不得不去,再一個就是被金玉公主請回來的兩人舉辦的宴席,他也想去看看,這兩人會對朝堂有什麼影響。
莊籬一個人出門……
雖然是去醫館,路不遠,章大夫也信得過,過年期間醫館也沒什麼客人。
但…
曾經以為儘在掌握中的很多事,如今看來也並非如此。
“世子護衛都安排好了吧?”莊籬的聲音傳來。
嗯,有護衛呢,安排足夠的人手,周徑雲點點頭:“安排好了。”
有婢女在外施禮“世子,豐兒說車馬準備好了。”
這是在催他走了。
周景雲再看一眼莊籬。
“世子你去吧。”莊籬起身,又含笑叮囑,“彆喝太多。”
周景雲點點頭走出去了。
……
……
“過年好啊,少夫人。”
過年期間問診取藥的人少,章士林給弟子們放假,自己還守著藥鋪。
莊籬讓春月從車上取下兩個食盒。
“這是家裡做的飯菜。”她說,又吩咐護衛們,“你們陪章大夫喝一杯。”
章士林很是感歎,這個女子待人很貼心,剛認識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孤傲,但實則溫和又良善。
他打趣說:“少夫人,借個炮製坊而已,不用這麼破費,製出的藥讓我們售賣就行。”
莊籬對他眨眨眼,帶著幾分頑皮:“這是私人特定,不外售,章大夫您還是多喝幾杯我送的酒吧。”
章士林再次哈哈笑,也不推辭,護衛們走出兩個拎著酒菜跟著章大夫去前店,其他人則留下來,世子之前有交待,不能讓少夫人離開視線。
“我要製藥了,不能被打擾。”莊籬站在炮製坊門口,看著這幾個護衛,含笑說,“你們就當我不在。”
護衛們看著她,都緩緩點點頭,應聲是。
……
……
鑒於上一次的經曆,上官月沒有讓侍衛跟著,免得她還要多費心操控兩人。
他一人翻上章家醫館的屋脊,穿著一身白鬥篷,與屋頂的積雪幾乎融為一體。
他看到炮製坊門外站著護衛,護衛們神情有些怔怔。
炮製坊的門是打開的,莊籬坐在其內,支頤看著麵前燃著一線香,似乎出神,旁邊的婢女坐在簸籮前,將其中的藥材一片一片撿起,又一片一片放下。
上官月抬手在嘴邊發出一聲鳥鳴。
坐著出神地女子瞬時抬起頭看過來,然後一笑,輕輕招手。
上官月從屋頂飛躍而下,當著侍衛的麵大搖大擺走進去。
侍衛們視若無睹,室內的婢女也專注地重複地撿藥材。
那些私會的男女如果有這種手段,豈不是方便?上官月不由冒出這個念頭,撲哧笑了。
莊籬看著他進來就笑,有些不解。
這種念頭當然不能跟她說,上官月看著眼前的小娘子,有些擔心問:“你這次是因為法力不夠了?”
這次他眼前不是白籬那張清晰的麵容,而是東陽侯少夫人那張臉,而且看過去視線昏昏,有些模糊。
上次是因為夢境之外的上官月也看不出她的真容,為了讓他認出來,才刻意呈現的。
既然認識了,自然沒必要多費一些麻煩。
上官月怎麼認為都行,她也沒時間解釋太多。
“啊,是。”莊籬隻點頭,先說上次忘記說的事,“我隻能見到你夢裡四歲時候的李餘,但醒來你不會記得。”
四歲的…李餘,聽到這個名字,上官月恍惚一下,似乎那是個陌生人,耳邊繼續傳來莊籬的聲音。
“……你的夢境很特殊,能幫到我。”
原來如此啊,他竟然有這麼特殊的夢境嗎?他都不知道,上官月笑了。
“是不是因此我才能看到你。”他又明白了什麼,看著麵前這張模糊的臉,“所以,也才能有機會讓你救了我。”
他這樣說也沒錯,莊籬笑說:“對,我們算是互相幫助了。”
上官月輕聲問:“你來京城,是想為家人伸冤嗎?”說到這裡停頓下,“你應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吧?”
她都能見到四歲的李餘,必然也知道李餘是誰。
莊籬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
上官月神情帶著歉意:“我其實也是個罪犯,目前幫不了你。”說到這裡又點點頭,“不過,我保證以後…以後我一定為你們家洗冤。”
“我對洗冤沒興趣。”莊籬說,“人都死了,有罪還是清白,無關緊要了。”
無關緊要…上官月愣了愣,旋即點頭:“是,你說得對。”他輕輕撫了撫衣袖,“那,我會為你和你們家人報仇,讓那些害死你們的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家破人亡。”
莊籬有些驚訝,看著上官月。
她是能看清他麵容的。
上官月臉上笑的明媚,眼裡卻是如外邊屋簷上厚厚積雪一般冷意森森。
莊籬忽地笑了。
雖然視線昏昏,但上官月還是感覺到了,問:“你笑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明媚的笑便變得有些委屈。
是,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還差點死了,自身都難保,說出這種狂話是很好笑。
莊籬忙說:“不是,我是笑,你竟然跟我一樣不是個好人。”
不是個好人。
這按理說是罵人的話,但此時上官月聽了,頓時大笑,笑的眼裡的積雪都化了。
“是啊是啊,我可不是好人,我就是沒死,我要是死了,也必然和你一樣是個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