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間的三曲坊內更是喧囂。
布置精美文雅的室內,醉酒的男女已經沒有了剛進門時的端莊儀態。
琴聲,歌舞,也更加紛亂。
“高興啊。”坐在正中的男子敞著懷,帶著醉意拍著大腿,“今年真是過個高興的年。”
旁邊有人笑說:“國舅說錯了,應該是年年高興。”
國舅楊春看身旁的人。
此人膝頭擺著琴,似乎正準備彈奏。
楊春伸手拍他的肩頭:“沈青,真是多謝你,按照你說的告誡了皇後,皇後真聽進去了。”
這些年皇帝跟皇後的關係看起來如舊,實際上越來越不好,這一點楊家感受最直接。
皇帝登基五年了,楊家的封賞少的可憐。
楊父在家沒少咬牙抱怨。
他也是委屈的很。
皇帝有今天,離不開楊家,如今日子好過了,就不把楊家放在眼裡了。
但皇帝真要忘恩負義,最終倒黴的還是他們。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讓皇後與皇帝修複關係。
“國舅客氣了。”沈青說,“皇後與陛下是結發夫妻,曆經苦難,到底是心心相映,一點即通。”
通什麼啊,以前也勸過,根本就沒想開過,沒想到這次他再去勸,竟然真聽進去了,楊春也很高興。
“國舅與皇後同心,想陛下之所想,憂陛下之所憂,與陛下同悲喜,自然就能成為一個賢德皇後。”沈青含笑說,握住了楊春的手。
楊春飲酒的燥熱瞬間散去,心神寧靜。
沈青的聲音再次傳來。
“國舅用心說,娘娘就會聽進去。”
用心。
楊春看著他,慢慢點頭:“我會用心,我與皇後同心。”
沈青鬆開手,俯身施禮:“沈青先退下了。”
楊春含笑點點頭,看著沈青退了出去,他則端起酒杯,臉上帶著木然的笑,一杯,又一杯。
室內的琴聲,美妓的歌舞聲,都被拉上的門隔絕。
走廊裡黃娘子含笑而立,拉開另一扇門:“沈琴師請。”
沈青走進去,黃娘子在後跟進來,將門關上。
“這些蠢人都生了心思,接下來有熱鬨瞧了。”她笑說。
沈青從袖子裡拿出竹籠。
竹籠裡的蝴蝶安靜不動。
“娘娘最近很少醒來。”黃娘子擔心地說,“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複先前。”
那晚本來要引娘娘來的夢境突然打斷,沈青說原本給白小娘子織造的夢境也被打破了。
白小娘子本性漸顯,夢境有些難控製,不想讓娘娘冒險。
但黃娘子不太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借著截住信,跟周景雲表明娘娘的事。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還是讓娘娘醒來後告訴他更好。
“既然娘娘已經見過他了,就該讓他知道。”沈青說。
但周景雲不信啊,豈不是添亂?
沈青笑了:“我要的就是他不信,他不信,就會問。”
黃娘子遲疑一下:“你是想要讓他問白小娘子,是不是娘娘?”
沈青笑著點頭:“問什麼都行,隻要問,他問,她也問,有問才有疑,有疑才有惑,有惑就有念,有念…”
他看向竹籠裡的蝴蝶。
“念就能生息。”
到時候不用他織夢,夢自生了。
……
……
除了京城,整個大周都沉浸在年節中,而且又要迎來上元節。
冬日豔陽下,登州城的大街上不斷有小童們舉著各色花燈跑過,除了街邊的店鋪,還有不少人挑著擔子叫賣花燈。
或許是因為做花燈生意的人太多了,挑擔子的小販也不得不搶生意。
當看到一個婦人挎著籃子從一間糕點鋪子走出來,小販立刻衝上去“大嬸,挑一個花燈吧,有年年有餘,節節高升,花開富貴——”
一連串的話蹦出來,那婦人被逗笑了。
“你這人花樣還挺多。”她笑著說,駐足看花燈,似乎再斟酌。
那小販指著其中一個:“大嬸,這個蓮花燈好,吉祥如意,隻要五個錢。”
婦人搖頭說聲謝謝,繼續向前走。
小販攔著追上:“那這個呢?周公吐哺。”
婦人看他一眼,再次笑著擺手向前。
“還有景星慶雲,還有——”小販鍥而不舍。
婦人突然似乎惱了:“彆問!”她瞪眼看著小販。
小販握著花燈愣了愣,訕訕:“也不貴——”
婦人恢複了溫和:“我不買。”她看著小販,緩緩搖頭,“彆問了。”
說罷越過小販向前去。
小販這次沒有再追上。
“莊夫人。”街上響起喊聲。
剛走過去的婦人回頭,見是兩個婦人跟過來,手裡都拎著籃子。
“你也來花糕啊?”
“剛才怎麼了?”
她們關心地問,看向路邊的小販。
莊夫人有些無奈:“做生意的,非要我買花燈,家裡又不缺這個。”
兩個婦人忙點頭“彆買街上的,不好看。”“我知道哪家花燈好,明日給你送去。”
莊夫人說著不用了,跟著兩人結伴一起向前去了。
那小販看著她們的背影一刻,將擔子挑起,沿著街再次叫賣,彙入熱鬨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