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揉著胳膊,記憶裡夢境飛快退散,模糊一片。
院落裡有掃雪聲,小婢喂雞鴨的聲。
“差點忘了,今日要去登山。”莊夫人打開門對外說。
喂雞鴨的小婢笑著說:“夫人放心,我們沒忘,車備好了,厚衣服也準備好了。”
仆婦扔下鏟子:“我已經做好了黃魚麵,夫人快來吃一碗,熱騰騰。”
清晨的小院變得熱鬨。
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高,莊夫人騎著驢,由護院牽著,身邊跟著小婢在街上走過。
店鋪已經開門,臨近上元節,街上越發熱鬨。
“莊夫人出門啊。”
雖然回來還不到一年,但街麵上幾乎都認識她了,一路走過都有熱情的問候。
莊夫人含笑回應,視線在街上尋找,很快看到昨日喬裝賣花燈的江雲。
或許是記得她昨日的話,看到她,江雲沒有再上前,還扭開了視線。
莊夫人主動停下來:“小哥,你的燈挺好的,今日去見親朋好友,要兩個帶去送人。”
江雲似乎有些驚訝,視線看向莊夫人身邊,見隻有小婢和馬夫跟著,沒有昨日那兩個婦人。
“今天安全。”莊夫人借著選燈,靠近他低聲說,“江雲,世子讓你來做什麼?”
但話音落,江雲似乎受了驚嚇,人向後退:“這位夫人,兩個燈籠十個錢,不能再便宜了。”
似乎因為是莊夫人講價而惱火。
“小本買賣,夫人不要消遣我,不買就算了。”
說罷將肩頭一甩,挑起擔子竟然走了。
莊夫人愣在原地。
“這賣燈籠的脾氣真大。”小婢在旁喊。
莊夫人回過神笑了笑:“罷了,不想賣就算了。”
江雲這是知道她被人監視不安全,所以不肯把信給她了?
信不信的其實她也不在意,她之所以要信,是想讓他給了信,人就走,不要再留在這裡了。
但現在江雲想做什麼?
再觀望?
或者等人來解救她?
這些事都無所謂,就算周景雲來了,她親自見他就是了。
她擔心的是……
江雲人在這裡,阿籬會借他的眼,來看看。
她現在的夢境可看不得。
希望阿籬還記得她的叮囑,千萬彆冒險。
……
……
昏昏的街上,這一次重複的夢境裡,江雲直接出現。
莊夫人迎上去:“江雲,世子有什麼要說的?”
挑著花燈的江雲,眉眼有些凝滯,搖搖頭:“世子沒什麼說的。”
站在莊夫人身後的兩個婦人一左一右發出聲音“你來做什麼?你來做什麼?”
江雲怔怔,說:“我來看看。”
看看。
莊夫人隻覺得心酸,眼淚滑落:“是她又生病了嗎?”
兩個婦人都跟著落淚:“那孩子什麼病啊?”
莊夫人歎氣:“那孩子,想不起回家的路,記不起自己是誰。”
兩個婦人這一次不再歎氣,而是神情驚慌:“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江雲在一旁也似乎嚇到了,跟著問:“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莊夫人似乎被問住了,怔怔看著江雲,眼前江雲雖然是江雲的模樣,但神情與旁邊兩個婦人一模一樣,甚至也如同婦人一般手握在身前,輕輕躲著腳。
這不是他人操控的江雲。
這隻是她夢境中的江雲。
與此時夢境中的其他人一樣,都是她織造的。
所以,沒有外人入侵,夢境沒有絲毫變動,夢境依舊。
莊夫人安撫她們:“彆怕,彆怕,有莊先生在。”
兩個婦人鬆口氣:“是啊,是啊,莊先生在,莊先生治好了她。”
江雲在旁也跟著點頭:“是啊是啊,莊先生治好了她。”
莊夫人與兩個婦人麵帶著笑意,沿著街向前走去。
江雲站在原地,挑著花燈擔子,繼續叫賣,與街上的喧鬨混在一起。
莊夫人再一次回到街頭,再一次向前邁步,心想著買什麼,看著再次出現的江雲,但就在要走過去的時候,耳邊陡然響起一聲輕喚。
“黃茹。”
街市瞬時搖晃。
莊夫人隻覺得無數視線看向她。
本要追上來說話的兩個婦人,街邊店鋪的夥計,茶樓酒肆裡的客人,行走的路人,挑著花燈的江雲,包括屋簷上冬日肥雀。
都站在原地看著她。
莊夫人呆立原地,整個天地間都凝滯了
街邊一間茶館裡,有一個胖乎乎的富家翁站起來,慢慢走到茶館外。
他的神情也如同其他人一般凝滯,唯有臉上的一雙眼。
這一雙眼幽暗如星辰。
星光流傳在街上,看到江雲時,幽暗的星光中似乎閃過驚訝,但又很快恍然,不再在江雲身上停留,回到了莊夫人身上。
“黃茹。”富家翁張口,發出清脆的女聲,“跟我來——”
伴著這句話,他的眼裂開,一雙手從中伸出,抓向莊夫人。
莊夫人發出一聲驚叫,四周崩塌。
莊夫人跌倒在地上,但入目不再是街道上的石板,而是翠綠的山草。
她怔怔抬起頭,看到坐在山間,身下的青草如地毯一般蔓延,山風徐徐,吹動著她的衣裙。
這是…
莊夫人看著四周,視線裡出現一匹馬,馬背上馱著一個女童,馬蹄踏踏,隨著山風越來越近。
在幾步外女童勒馬停下。
她不過**歲,個頭也不大,騎在馬背上抬了抬下巴。
“喂,黃茹。”她喊,“我還是不是你眼中的人間至寶?”
莊夫人坐在地上,想笑又無奈。
“這孩子。”她說,“怎麼還是這麼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