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時鐘指向十二點,一陣風突然將數不清的雨點吹打在窗戶上,驚得索菲猛然抬頭。
維爾福書桌上的台燈在深灰色的玻璃窗上投下一圈淡黃色的光暈,與外麵的驟雨疾風相比,此刻靜謐的臥室得像一處置身風浪的孤島。
索菲低頭看著戒指,突然無端感到些許寒意,一些恐怖的想象浮上心頭,讓她忍不住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向通往裡間的窄門。
“姑父?”
索菲輕聲喚了一句,裡麵沒有人應答。
她將耳朵貼在門上,卻隻聽見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索菲猶豫了片刻,還是按下了門把手——門從裡麵被反鎖了!
“姑——”
一陣腳步聲傳來,維爾福憔悴的臉出現在窄門後麵,“怎麼了,索菲?”
“……哦,沒事,”索菲有些無措地往後退了一步,“我一直沒聽見裡麵的聲音,就……擔心您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維爾福歎了口氣,“……給我一段完整的禱告時間,好嗎?”
“抱歉,”索菲愧疚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我不會再打攪了。”
門再次合了起來,索菲攥著衣袖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在幾個深呼吸過後,她也握緊了掛在胸前的十字架,向遠天的救世主禱告。
……
在第一次安撫了忍不住來敲門的索菲之後,維爾福迅速給自己換了一身衣服。他用儘全力,才勉強將靠牆的衣櫃往外拉了幾公分,這個過程中,他感到自己白天包紮的傷口似乎繃開了,他不得不更換姿勢,用另一側的肩膀繼續將衣櫃頂開。
在牆與衣櫃之間的距離勉強能通過一個人的時候,他看見了那道暗門——通向羅昂宮的暗門。
幽深陰冷的石階向下延展,維爾福扶著牆麵緩慢前行,這條路他隻在童年時代跟著父親走過一次,若非這次飛來橫禍,他幾乎都要忘記了在自家彆墅與羅昂宮之間還有若乾條暗道。
維爾福不敢帶任何照明工具,生怕過程裡出什麼意外引起了那些水銀針的注意,然而腳步的輕微回響仍然在他心底激起了恐懼,他強迫自己數著步子,很快,他感到自己走完了所有的下坡,石道開始變得平坦,最後出現了一個螺旋上升的窄小石階。
石階的直徑隻有一米,通向羅昂宮正中心的一處密室。如果從建築的正上方俯瞰密室所在的樓層,會發現它恰好夾在音樂廳與觀景台中間。更衣室和盥洗室巧妙地掩蓋了它的存在,在重重隔音材料後麵,一個十八平米的談話間完美隱身。
潮濕的風不斷從維爾福的頭頂吹來,當他戰戰兢兢地來到石階唯一的出口,他發現這裡的門正虛掩著,門上的掛鎖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
維爾福深深地呼吸,而後推開了門,隻是密室裡的黑暗與石道裡的也並無什麼不同——他仍然什麼都看不見。
維爾福摸著牆壁,小心地沿牆走,很快在一處桌台摸到了火柴和蠟燭。
在燭火燃起的一刻,他看見了桌邊的黑鬥篷,儘管早有心理準備,維爾福的手仍然一個哆嗦,燃燒的蠟燭從他手中墜落,在落地前被一隻黑色的手接住。
黑衣人什麼都沒有說,她橫置蠟燭,等融化的蠟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桌麵,然後將蠟燭底按在上麵。
“……刺殺者。”維爾福終於發出了聲音。
那張漆黑的麵具轉向他。
維爾福再次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這幾乎讓他一時間有些站不穩,他迅速抓牢了桌子的邊沿,勉強沒有跌倒。
“我……終於見到你了。”維爾福低聲道,“終於……見到了。”
蠟燭後麵,刺殺者的頭稍稍偏向一側,像是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就知道給我留那張字條的人是你……除了你,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約我在這裡見麵……我昨天就想過來……但……”維爾福語無倫次地喃喃,“還好——”
“說重點。”合成的電子音從麵具底下傳來,“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
維爾福的呼吸凝住了,在片刻的恍惚間,他的眼睛慢慢睜大,數不清的情緒混雜著從他臉上閃過,他不斷張口,卻說不出半個字。
蠟燭嗶嗶剝剝地燃燒著,維爾福的呼吸也越來越重,他坐在離刺殺者不遠的地方,兩隻手緊緊扣在一起。
“這一天遲早會來,我其實……一直都知道。”維爾福低著頭,整張臉隱在陰影之中,“我……不求你的原諒,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這一點,但是……但是……”
維爾福的喉嚨微微顫動,他捏著拳,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刺殺者。
“阿爾薇拉是無辜的,她……還有索菲,絕不應該受到牽連!”
麵對著刺殺者漆黑的臉,維爾福的聲音漸漸變得堅決。
“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如果您真的像水銀針們所說的那樣,一直盯梢著我的生活,就會知道這絕不隻是說說而已,隻要能平息您心中的怨恨,不論您打算如何處置我,我都……沒有任何怨言。
“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在您的計劃之內,我希望不是——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刺殺者身體微微後仰,她的食指和中指輕點下頜,“說下去。”
“外頭唐格拉爾他們犯下的惡行已經鬨得滿城風雨,而你,你把所有的屍體堆放在羅昂宮,又刻意將我放在死亡名單的最後一列……現在人人都以為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個共謀——你知道這樣的指認有多麼嚴重嗎!
“我……我從不覺得自己在道德上有多完美,但我,我可以對著天主起誓,我從未犯下過任何損害他人性命的罪行——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也會有普通人的軟弱,你大可以對我隨意降罰,但絕不該羅織那些無中生有的罪名……它們會給我的家人帶去無儘的痛苦,你明白嗎?”
說到激動處,維爾福流下了熱淚,“她們……是無辜的,她們根本——”
“有一種說法,公爵,”刺殺者懶洋洋地打斷了維爾福的辯解,“你和唐格拉爾他們本質上是兩種人——這段時間我聽到有不下三個人這麼講。”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
“但實際上,維爾福,你和他們就是同一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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