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千葉突然鬆了口氣,她彎下腰,兩手撐著額頭。
“你是對的,艾娃,我是個糟糕的監護人……我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撫養一個孩子。”
艾娃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我查過你這些年來的探視記錄,你一年到頭也不會回基地看她幾次,我本來以為你沒怎麼在這孩子身上用心……直到上次你到布魯諾來找我,我才意識到事情可能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你好像把她看得特彆重……我不明白,為什麼?”
千葉沒有回答,她揉了揉眉心,良久才抬起頭,“……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如果你知道,能不能告訴我?”
艾娃沉眸,“你不夠坦誠。”
“坦誠?”
“你不敢拿自己的真本事教她,即便那些是你自己趟過的路……你畏縮得厲害。”
千葉頓時擰緊了眉,“我沒有!”
“你不用和我爭辯,你自己心裡清楚有沒有,”艾娃淡淡道,“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麵你倒是很有主意,赫斯塔進基地頭幾個月就敢拿著槍教訓另一個已經二次覺醒預備役——我不信你沒在這件事裡攪渾水。
“在真正的人生選擇上呢?你有沒有勒令赫斯塔按你的預期走?你對她有沒有一個清晰的框架要求?她冒出一些幼稚念頭的時候,你有沒有狠狠喝止過她,給她留下教訓?”
不等千葉回答,艾娃已經開口,“你絕對沒有。”
“勒令她按我的預期……”千葉厭惡地看著艾娃,“你倒是都在我身上試過了,有用嗎?”
“沒有嗎,”艾娃的聲音擲地有聲,“框架是用來乾什麼的,不是用來限製她,而是用來支撐她——她是個大活人,你給她立了什麼規矩是你的事,她又未必都會遵守,但如果你是堅定的,她就會感受到你的決心,她會在和你的碰撞裡學會訂立自己的標準——你不就是這麼走過來的嗎?”
“……為什麼我們非要這樣相互折磨?”
“因為她是水銀針,你總不至於幻想讓她獲得什麼世俗的幸福。”
“我沒有這樣幻想過,而且我非常清楚這不可能——但如果她隻是想做一個普通的水銀針,又或者——”
“那你有沒有問過她?”艾娃看著千葉的表情,“你好像很不願意讓赫斯塔重複你的老路麼。”
“……她‘應該’有她自己的選擇。”千葉低聲道。
艾娃沒有再反駁,她再次側目,看向牆幕上的群山。
“千葉,這一個多月,我躺在這兒,有件事一直在我腦子裡回旋。”
“什麼?”
“螯合病總有一天會結束的,人類會徹底攻克它,就像攻克其他曾經給我們帶來慘痛代價的疾病一樣……等到那個時候,ahga&nbp;&nbp;注定要跟隨螯合病一起退出曆史舞台,水銀針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的呢?
“看到那些深入宜居地的信號塔了嗎?即便螯合物消失了,那些被建成的信號塔也依然不會倒下,今時今日我們為對付螯合物所做的一切,來日都會輪到我們自己——說到底,對大多數人而言,水銀針和螯合物之間,並沒有太大區彆。”
艾娃再次看向千葉。
“這樣的一天我大概是看不到了,但你和赫斯塔呢?看看現在聯合政府治下的十四個大區,看看這些文明和它們內部的秩序,這中間哪怕有任何一個地方是你願意在脫離&nbp;&nbp;ahga&nbp;&nbp;以後長久居住的麼?
“如果有生之年,你們不幸遭遇了那一天,你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的……你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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