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危機圓滿解除。”賀蘭說。
陳思琦卻又再度皺起眉,搖搖頭,“危機可沒有全部解除。”
“啊?”
“你認識嚴河這麼久了,你見過嚴河表情失控到那種地步嗎?”陳思琦說,“我甚至都從來沒有在嚴河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
賀蘭一愣。
陳思琦陷入沉思。
賀蘭注意到陳思琦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擔憂和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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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電影宮裡燈光熄滅,電影開始放映,片頭響起,這一刻,陸嚴河才終於可以在黑暗的環境中悄然鬆口氣。
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剛才進來以後,有太多需要打招呼的人,一路來到自己的座位,不斷跟人握手,跟人笑,臉都快笑僵了。
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可謂是真正的化險為夷了。
幸好有商永周把莉莉·溫爾頓請來了。
陸嚴河也好,《胭脂扣》也好,都因為這峰回路轉的熱門話題,被很多人知道、關注。
因禍得福。
陸嚴河讓自己靜下心來,準備認真地看《胭脂扣》。
《胭脂扣》這部電影已經看過初剪版,當時很長,有些地方也很粗糙。
不過,整體的風格都已經確定了。
明明已經看過初剪,但是當陳碧舸那種似嗔含怨的臉出現在大銀幕上,以一個巨大的特寫開啟這個片子的時候,陸嚴河的心還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這不是他告訴王重的剪輯方式。
他沒有對這部電影的剪輯提出任何的意見。
可是,王重卻選擇了一個跟原作一模一樣的開頭。
這是巧合嗎?
絲絲幽怨之意蔓生出來。
一座青樓出現在銀幕上。
比原作看起來更富貴、也更紙醉金迷。
黃楷任扮演的十二少就這麼在木梯上出現了,伴隨著咿咿呀呀的小調,他收斂了自己本身的英氣,在化妝師的幫助下,膚色白了一些,眉目也多了幾分養尊處優的精致。
他就像是對這個地方還有些陌生、有些新奇,眼睛裡還透著幾分初來乍到的單純,與木梯上兩個眉目含情、略帶羞意卻又大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女子相遇,他彎嘴一笑,單純的眼睛裡溢出了兩分風流倜儻,還不夠,笑回去後,又從另一邊側了側身,在她們兩個人下樓的身影上流連了一眼,那雙還稱得上單純的眼睛,卻絕不算乾淨了。
陸嚴河的一顆心,沉沉地放了下來。
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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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楷任這一亮相,從前的人物形象再無留存,在這座看似精致琳琅實則掩不住陳腐老舊的青樓裡,成為了這個養尊處優、生了一張好麵孔的富家公子十二少。
陸嚴河腦海中張國榮的形象逐漸模糊,又凝聚成了黃楷任的形象。
這是一個跟張國榮並不一樣的版本。
很不一樣。
如果要說,陸嚴河反倒是覺得,剛才那一笑起來的黃楷任,更有尊龍的影子。
一樣成立的十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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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帶著些許鬼氣的電影。
五十多年的光陰,隔絕了兩個時代,癡情不肯投胎的女鬼,就為了一個共同赴死的承諾。
這是一部隻能發生在數十年前的故事。
隻有在那個背景下,人們才會相信有這樣的故事。
像一個傳奇。
一幀幀,一幕幕,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電影的畫麵不斷在兩個時空切換,半個世紀過去,這座城市已經變了模樣。
如花一襲旗袍走在其中,依然美得動人,搖曳生姿,卻格外突兀,顯得格格不入。
她已經不屬於這個時代。
陸嚴河時不時就能聽到周圍響起輕聲的驚歎。
王重把這部電影拍得太美,美得仿佛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兩個人一起赴死的那場戲,昏暗燈光下,兩個人輕聲說著話,說著好像戲台上才能聽到的台詞,說著這一世,又說著來生,生死如山重,如水淨,又像一條帕子,輕飄飄的。
陸嚴河看著兩個演員在銀幕上的來回。
他們之間,一個眼神,一次低眉,一聲如癡似怨的情愛,一杯決絕入喉的誓酒。情深如許的時候越濃,等待無果的時候越怨。
直到最後,當如花經過那座戲台,摩登城市裡難得偶見的戲台。
她看著戲台上的人,也看到了五十多年前的他們。
當她終於找到十二少,五十多年後,他蹉跎成了一個潦倒落魄的老頭,再無當年風華。
他失了信,沒有與她一起赴黃泉,所以,他還在人間蹉跎,她也隻能在陰間苦等。
她一句訣彆未語,斷了當年約定,走了。
人生如戲。
如花唱戲,十二少同樣唱戲。那些戲,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化蝶離去,也是陳世美負秦香蓮,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戲唱了五十多年,如花夢醒了,她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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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宮裡,燈光重新亮起來。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將電影帶給他的種種感懷,化作一口氣,輕輕地吐了出來。
掌聲如雷鳴一般響起。
隻有電影節的觀眾會如此不吝嗇自己的掌聲。
然而,這是每一個認真做電影的創作者們,都需要的鼓勵。
王重站了起來,向大家鞠躬。
其他人也一樣站了起來。
陳碧舸眼眶都是紅的。
她在陸嚴河耳邊說:“我想過這部電影肯定不會差,可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麼好。”
陸嚴河笑著點頭。
黃楷任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抓住陸嚴河的手臂,看著他,他的眼睛裡那一刹那流露出了太多的情緒,各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
黃楷任這一刻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
陸嚴河搖搖頭,示意他什麼都不用說。
什麼都懂了。
陸嚴河一邊鼓掌,一邊對他說:“黃哥,你看,我沒有騙你。”
那是很久之前,陸嚴河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會成為了他演藝生涯的一次轉折,一次裡程碑。
黃楷任笑了。
他摟住陸嚴河的肩膀,激動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掌聲持續了四分鐘,隻有四分鐘,但卻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它漫長得好像經久不息,好像可以把一個電影人一生的榮耀,都濃縮進這四分鐘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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