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死死地箍著小胖子的脖頸,將他從地上拎起,淋漓的鮮血淅淅瀝瀝地滴在人質的臉上,激起一陣陣恐懼的戰栗。
兩旁的行人將小胖子的話聽得清楚,其中流露出的情緒不似作偽,更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根本沒有那個膽子,在被挾持時向凶徒撒謊。
他們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也顧不得正在行凶的女人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黑川家主:“黑川大人,您的親子說的可是真的?”
“兔神大人怎麼會想要殺死玲子?兔神祭究竟意味著什麼?”
也有年紀大一些的人想起了什麼,喃喃地回憶道:“十八年前的兔神祭,三十六年前的兔神祭,被選中的神主大人似乎都再未出現過……”
“是啊,他們都說神主大人留在神社清修,侍奉兔神大人,但就算是清修,怎麼會從來不露麵呢?”
人類都是多疑的,潛藏在水麵下的疑點隻需要輕輕撩起幾枚水花,便能引得岸邊的人如鷗鳥般翹首觀瞻。
很多往日裡不曾注意、被下意識忽略的信息此刻再被提起,無意間佐證了黑川明的說辭。
江戶家的仆人終於趕來了,忙不迭地圍住神誌不清的女主人,將臉色蒼白的小胖子救了下來。
他們無一例外穿著喪服般的黑衣,拖著掙紮的女人,背著玲子的屍身,像石頭般沉默著離去了,留下原地一群竊竊私語的居民。
所有人都在等待針對兔神一事的回應,黑川家主沉聲說道:“等明天,我會和神無家主一起給諸位一個解釋。”
家臣們好說歹說地開始趕人,聚集在路口的居民們終於將信將疑地散去了。
小胖子的身上還沾著女人的血,衣服皺巴巴的,看上去狼狽極了。他也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戰戰兢兢地跟在黑川家主身邊,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黑川家主吩咐家臣們將小胖子送回家中,隻帶了零星幾個隨從,和齊斯並排往神無家的方向行去。
街道兩側燈火漸熄,隻有家臣手中的火把熹微地亮著,已經短了小半截,還在向下燃燒。
靜默中,黑川家主緩緩開口:“我們曾不止一次想過終止兔神祭,結束這持續兩百年的命運輪回。
“這並不是說我們有多麼無欲無求,能夠忍住犧牲一個人、實現大多數人的願望的誘惑,而是……我們害怕了。
“兔神的力量越來越強了,過往用於禁錮他的那些神主大人被轉化為惡鬼,不間斷地滋擾我們三家。長此以往,祂注定會擺脫束縛,屆時將是我們的死期。
“我們一直在嘗試著逃離兔神町,江戶家主在派遣幾位家臣離開又回來後,以為自己也能成功,殊不知那是兔神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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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們的祖先設下陷阱囚困祂,祂也漸漸學會了陰謀詭計,以陷阱對付我們這些後人了……”
兩百年前的事態揭開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完整的冰山隨著黑川家主的講述在眼前浮現。
規則見證下的交易一經開始,任何一方都無法終止。
兔神町的人們囚禁了兔神,兔神又何嘗沒有囚禁兔神町?
以發現兔神屍骨的山洞為界,整個兔神町都與世隔絕,所謂的風平浪靜,不過是因為獨立於世界之外。
兩百年的供奉和祭祀,威脅和勾結,讓人與神都疲憊不堪。
但誰也不敢率先停止,囚徒困境下,雙方互不信任彼此,也不願做出退讓,兔神不知是否會對過往的囚禁冰釋前嫌,三家家主也不敢承擔被神明報複的風險。
兔神即將擺脫束縛之際,兔神町的人們更是在巫覡的指點下,用孩子的生命加以反製,維持岌岌可危的封印。
死板不能變通的規則構成一輩輩的循環,狀似無解;隻等有一日平衡被打破,以鮮血作為一切的終結。
“人類不信任神明的仁慈,神明則不在意人類的喜怒哀樂,以自身的所思所想來觀照對方,誤解便由此產生。”
齊斯輕輕歎了口氣,語調悠揚如同宣告:“殊不知,神本身沒有欲望,人類的所見,不過是自身欲望在神明身上的投射。”
黑川家主驟然回頭,目光中帶有悚然的意味,好像驟然在玻璃的反光中瞥見亡者的麵龐,又不確定心中的猜疑和假想。
“你不是神無七郎,你到底是誰?”他問。
夜色中的火光劇烈地顫栗起來,地麵上投影出的人影拉長又扭曲,《逃離兔神町》的遊戲麵板左右抖動,是被npc察覺到異常,即將通關失敗的預兆。
齊斯平靜地注視著黑川家主,唇角漾開邪神蠱惑信徒般的微笑:“我曾經告訴過你們——‘與祂交易,讓祂在規則的約束下不得不為爾等所用。’
“我不曾想僅僅兩百年過去,你們便將我布下的局麵處理得這般糟糕。不過幸而為時尚早,兔神尚未掙脫束縛,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我們不妨再談一筆交易。”
空氣中憑空滲出細密的血珠,蒸騰著在青年身前凝聚成鮮紅的長卷,上麵翻滾著燙金色的藤蔓花紋,一行行鎏金的文字張牙舞爪地寫就。
那一刻,青年紅衣的身影似乎和傳說中那位改變兔神町所有人命運的巫覡重合,同樣這般循循善誘,同樣以不容拒絕的態度許諾一筆看似沒有壞處的交易。
震蕩不已的景色緩緩沉澱,儼然是認可了齊斯給自己捏造的新的身份。
他身負靈魂契約技能,是邪神契的過去,又有【猩紅主祭】身份牌,扮演一位陰謀囚禁兔神的巫覡再合適不過。
“你果然又回來了……”黑川家主神色悵然,輕聲自言自語,“兩百年前,祖先們受你蠱惑,與兔神交易,使得後人被禁錮在此地,籠罩於朝不保夕的恐懼下不得離去。
“五十四年前,當時的神無家主受你蠱惑,獵殺兔神町附近的兔子,使得封印進一步鬆動,也許等到下一代,兔神就將脫困,覆滅兔神町的所有後人……
“我如何能再相信你?”
齊斯歪著頭聽他的訴說,卻是笑出了聲:“既然是交易,又怎麼可能沒有代價?僅僅是承受死亡的恐懼、蒙受朝不保夕的陰影,相比於饑餓、瘟疫和戰亂已經好上太多,你們又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黑川家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齊斯笑容更甚,將食指豎在唇間:“我知道,人類都是貪婪的,他人再深重的痛苦,都抵不上自身的失去觸目驚心。哪怕是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旦得到,便不想丟棄。
“這沒有什麼不好,自私是刻在人類這一生靈的骨血中的本能,並隨著傳承代代流傳下去。也隻有這樣,錙銖必較的契約才有用武之地。”
他停頓片刻,輕輕揮手,血色的契約長卷在黑川家主身前鋪展,如血河般粼粼流動。
“以凡人之身脅迫神明,無非賴於規則的保護。
“用微小的籌碼去賭巨大的利益,就該有滿盤皆輸的覺悟;既然行走到了懸崖邊緣,又何必懼怕虛無縹緲的後果?
“你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隻有——與我立字為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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