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走了,就在巷子口對麵,一株百年樹齡的大柳樹上,空氣悄然扭曲。
浮現出一道嬌小少女身影:
身披玄色為底,繡“天師府”徽記術士袍,氣質神秘,目光發散,顯得有些呆。
金簡默默坐在大柳樹的樹杈上,小臉上浮現思考的神色。
片刻後,她終究沒有輕舉妄動。
隻是化作一蓬星光,朝天師府方向疾馳。
……
俄頃。
金簡再次來到了天師府深處,那座幽靜的,獨門獨戶的院子外。
推開院門,隻見巨大茂密的大榕樹碧綠枝條搖曳,散發出瑩瑩的光,照亮了整座小院。
樹下。
張衍一席地而坐,天當被,地當床,竟似在走神。
老天師麵前,那一方矮桌上,是隨意攤開的青玉竹簡,旁邊丟著一枚刻刀。
那無比珍貴,傳承數千年,由一代代天師不斷修改而成的《天書》,赫然又被抹去了相當數量的文字,被刻上了新的句子。
“咦?師尊您又在修書啊。”
金簡愣了下,好奇走過去。
見師尊仿佛沒聽見,壓根不搭理自己,好似神遊天外,留下的隻是一具軀殼般。
她便蹲下身,抻長脖子,朝名為《天書》的竹簡上看去,低聲念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金簡疑惑嘀咕:“道法自然是什麼意思?”
張衍一忽然開口了:“為師也在想啊。”
嚇!
金簡嚇了一跳,瞪大眼睛:
“師尊您沒有在神遊啊。”
“恩。隻是想一些事。”
“唔……這些新句子,又是您的那位‘小友’說的?”
“恩。為師初聽時,雖覺驚豔,見獵心喜,但卻也並不曾疑惑。但回來修書時,卻生出迷惘來。”
張衍一望著夜空,說道:
“書寫是最好的思考,文字現世之前,古之聖人亦用對談思考,世間許多迷惑,你自以為懂了,但當你付諸於筆,訴諸於口,便才會察覺出不懂來。”
金簡聽得一臉懵逼,坦誠道:
“弟子不明白。”
張衍一收回視線,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金簡的頭,道:
“是教你平時多寫,多思考。”
寫書什麼的才沒意思……金簡嘀咕,好奇道:
“師尊也有不明白的事麼?”
“那可多啦,”張衍一溫和笑著:
“辟如這‘道’之一字,為師十歲時,自以為懂了,二十歲時才發覺不懂。三十歲又以為明悟,四十歲才覺之前的我根本不明白……如此循環往複。
大概六十年前,為師徹底讀通了這冊本門天書,自以為再無疑惑。
之後六十年,也並無新的體悟,但今日,卻才驚覺,以往看透的‘道’之一字,又變得陌生起來。”
老天師的臉龐上卻沒有失望和沮喪,反而紅潤憧憬如孩童。
他沒有說的是,他方才與天道交感,隱隱有了一個預感:
當他將手中《天書》徹底推倒重修一遍。
《新天書》定稿之日。
便是他在天道的修行上,更進一步之時。
而這一切,卻又要依靠那個姓趙的少年了……老天師有些走神。
心想一個凡胎武人,為何能屢屢道出精妙字句?
曆史上可曾有過這等人物?
思來想去,唯有六百年前的大虞太祖有些許近似。
“唔,對了,你又來找為師何事?”張衍一回過神。
金簡被提醒,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
她忙將自己剛看到的“新鮮事”說了一遍,末了道:
“師尊,那些逆黨好像要對付趙都安,就是白馬監那個使者。弟子想幫他一下。”
天師府內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插手廟堂爭鬥。
若朝廷來請人助戰,可以視情況幫助。
但天師府不會主動介入爭端,哪怕是發現了逆黨,也隻會當做沒看見。
也正因緊守這條規矩,加之強大的底氣,天師府才能屹立上千年,坐看一代代皇權更替,巋然不動。
“哦,這樣麼。”張衍一毫不意外,笑了笑,說:
“那便去吧。正好,還要交待伱一件事。為師送給你防身的‘敕神符’你帶在身上麼?”
金簡認真點頭,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貼身放在這裡。”
張衍一道:
“之後若有人問,你便說將符籙給了那個趙都安,記住了麼?”
金簡茫然不解:
“可是弟子沒有送給他啊,就在這裡。”
又拍了拍小肚子,示意貼身放的很好,沒有丟。
“……為師知道,有人問,你就這樣說。”
“奧。”
“彆忘了。”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