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馬蹄敲擊在寬敞的青石板路上,趙都安意氣風發,抵達皇城腳下。
守門禁軍下意識上前阻攔,待看到馬上之人模樣,露出見了鬼的神色:
“趙……趙使君?你不是該在……”
他想說,你不該在牢獄中麼?
或在公堂上受審,怎會突兀出現在這裡,好端端的,不見半點犯人模樣?
逃獄了?荒誕的念頭升起……
“嗬嗬,彆廢話,本官有要事入宮稟告陛下,速速讓開。”
趙都安懶得解釋,丟給對方一個馬屁股,刷臉入城。
隻可惜,皇城好進,但在宮城門口卻被攔下。
須耐心等人通傳,趙都安也不急,牽馬等待,守門的宮中禁衛頻頻看他,不知腦補些什麼。
這會,敞開的門洞裡,遠遠行出一輛馬車來,趙都安愣了下,好奇問:
“那出來的是誰?”
宮城內,外臣不可乘車。
可若說是宮內老皇帝留下的妃子們,或女官出行,馬車的製式模樣,卻又不像。
守門軍卒解釋道:
“今早,董太師入宮覲見,這會是出來了。陛下憐太師年邁,行走不便,特準許在宮內乘車。”
董太師?
“三公”之一,執掌翰林院的那位大學士?
險些和薛琳一家成為親家的那個當世大儒?
趙都安略感驚訝。
翰林院乃儲才之所,當年,承旨大學士幾乎是“宰相”的預備役。
不過後來衍變,如今與內閣脫鉤,但這位董太師的地位,仍不容小覷。
權力雖不大,但名望極高,是當今整個大虞文壇泰鬥,其對聖人典籍的詮釋,是科舉學子必讀,不少文章詩詞,家喻戶曉。
可謂是當今天下,守著大虞朝“文脈”的第一人。
甚至有人稱,董太師是有可能在文道上封“亞聖”的存在……
不過,玄門政變後,因其站隊支持女帝登基,導致名望大大受損。
遭到許多文人抨擊,京城還好,但在遠離朝堂中心的“八王”地盤,遭致極多罵聲。
可饒是毀譽參半,但其在文道上的建樹,哪怕是咒罵他的,也承認仰望。
這會馬車已駛入門洞,趙都安規矩地牽馬在一旁,垂首相送
——這種名滿天下的大儒,還是不招惹為妙。
然而馬車卻突兀停下了,一名董家仆走來:
“可是趙使君?太師有請。”
啊?我?
趙都安懵了下。
記憶中,他從未與對方有過任何交集。
甚至於,趙都安與整個大虞讀書人圈子,都沒啥接觸……
這位董大儒找我做啥……趙都安茫然上前,來到馬車邊,隻見簾子已被挑開。
一位白發蒼蒼的耄耋老者端坐,自有一股儒學泰鬥氣勢,大紅的學士袍,麵龐輪廓方正,老眼銳利有神。
似在審視這位聲名鵲起的女帝紅人。
“下官趙都安,見過太師。”趙都安行禮。
董太師表情不見喜怒,氣度沉穩,緩緩道:
“不必多禮,老夫今日覲見,聽陛下講起你,頗為讚許。恰巧遇見,便想看看你。”
趙都安謹慎的一批:
“些許微末功勞,竟得陛下誇獎,下官惶恐。”
董太師“恩”了聲,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說道:
“不必過謙,你這些時日所做,老夫也有所耳聞,雖手段稍有出格,但如此年紀,也堪一聲‘能吏’。”
趙都安沒吭聲,靜待下文。
以他的經驗,知道大人物這般開場,往往是欲抑先揚。
接下來,大概要接一個“但是”。
果不其然,董太師先稱讚了他幾句,話鋒一轉:
“但……一昧依仗權術,不顧名聲,或可為將,卻當不得帥字。
你既是行伍軍卒出身,如今又在詔衙任職,想來也知曉,自古凡名將,皆文武兼備……
伱若專心走武道,一心修行,老夫便也不會說什麼。
武道一途,走至絕巔,可為宗師,亦為大道。或去軍中廝殺曆練,或去江湖潛修遊曆都可。
但……你既走了為官一路,便該知進退,多讀書。
刀劍雖好,但為官一道,治國安邦,少不了刀劍,但真正要依靠的,還是文道。言儘於此,你自思量吧。”
說完,這位大學士閉上了眼睛,家仆放下簾子,馬車轆轆朝宮外駛去了。
留下趙都安杵在原地,先是茫然,繼而沉思。
這無頭無腦的一番話,粗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勸誡,要他多讀書,才好走得更高的意思。
但仔細琢磨,字裡行間透出的真正含義,倒像是告誡。
告誡他:
朝堂上,真正走到高處的,大多還是文人。
這世界雖有玄妙偉力,但治國,終歸不是武力所擅長的,治民,律法,禮法,開智,農耕,商貿……
上到治理一國的策略,下到劃分一村一縣的利益,都要依賴文人。
趙都安武者出身,又不去從軍,無法走樞密院,或兵部的路線。
那走到,也無非是馬閻這個位置。
“是提醒我不要因被陛下賞識,就心生妄念,試圖成為如當年太監王震那種‘權宦’佞臣麼?
恩,換一句我熟悉的話,就是告誡我,要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趙都安臉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