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子說,承吉願為尚書效勞,隻是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王智興問,張公子,有何心願?
張公子說,前年,令狐(殼士)相國罷相前,撰《進張祜詩冊表》,把承吉的三百首詩獻給了聖人,後聖人問元微之,張祜辭藻如何?元微之說,張詩雕蟲小巧,壯夫不為,如果任用獎勵他,恐怕會變亂朝廷風氣。——元微之不喜歡承吉的詩,沒有關係,還有一個人喜歡,就是本月出任杭州刺史的白公樂天,承吉要去杭州拜見白公,請他指正一下詩作。
王智興說,了然。小泗縣,可否入徐州幕府做事?
小泗縣說,某來自本鄉本土,願意為州郡做事,隻是上任前還要去幽州探親一趟。
王智興說,這個好說,探親的盤纏和禮金,徐州幕府先出了。
小泗縣謝過。王智興又問李處士,李處士是郊社令的公子,熟悉祭祀禮儀,是州郡不可或缺的人才……
李處士說道,從公非難,但事人匪易。
二公子王宰問,李處士,你這是何意?
李處士答,處理公事容易,侍候人太難。
二公子王宰怒道,趕走崔群這個事,在李處士這裡就是過不去了,是嗎?
張承吉說,二公子息怒,李處士所謂事人,事父也。李處士父親身體有恙,李處士侍奉榻前近二十年,他的孝心州郡聞名,承吉路經滎陽時,也有所聽聞。
李處士說,李生遠遊已久,思念老父,想回家了。
王智興說,孝道必須成全,徐州便不多留了。
李處士起身持杯,謝過王老將軍、王氏諸公子、張承吉、小泗縣等,一飲而儘,長揖不拜,拂衣而歸,回到板渚渡口。船還沒有靠岸,隻見少年義山和聖仆從岸邊飛奔而來,就像是要跳進河中。
義山大聲說,處士叔,從立秋起,某與聖仆每日都在河邊等,總算候到了。
李處士說,你們郊社令祖父可好?
聖仆喊道,好得很,就是想叔叔。
李處士的淚水奪眶而出,他也想念父親。他不想再去遊曆了,隻想把父親照顧好,把兩位侄兒教育好。他要教他們孔孟和五經,不,是經史子集,要把對於經典的創見傳授給他們,還要教他們作古文和古詩。也許他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像義山和聖仆一樣聰慧又質樸的孩子。
李處士都做到了。李義山十六能著《才論》和《聖論》,以古文出入諸公間,李聖仆也特善古文。李處士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長子李瑊和次子李頊。
得孫後,效社令就再不與人說起往事了,他與憲宗和解了,也與自己和解了。李頊出生後不久,效社令在睡夢中安然辭世,此時距他因病辭官已經二十一年了。
李處士再也不能侍奉湯藥了,他的人生失去了最重要的依憑,他在郊社令墳墓一側搭了間茅屋居喪,終日為父親刻經誦經,有家也不回了,私塾也罷了,李義山和李聖仆失了課業。
為謀生路,李義山將《才論》和《聖論》,抄了多份,去了洛陽,向袞袞諸公投書,有幾位讀了文章願意見他,看到他尚是少年,都很訝異,也就沒有下文了,他隻得返回鄭州滎陽。
為了家用,兄弟倆三更燈火五更雞,一心為人抄書,李義山抄得又快又好,引起了玉陽山的注意。
玉陽山問,這是出自哪位抄書人之手?
書肆答,滎陽裡中少年李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