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那行鮮豔的文字讓人忍不住顫抖。
【全局通報,哈市鐵路局2237次列車重大事故,造成兩死一傷】
出事的運煤列車是哈市鐵路局的2237次,車頭上有三人,正司機劉大車、副司機老張,還有一個司爐工。
列車負責把煤炭從大同那邊拉到京城。
【火車上有兩個班組,一班十二個小時,一宗活兒十二個小時,誰都得吃力。
所以運煤列車在一般在停車等待(待機)的時候,劉大車把屁股底下座箱坐墊前拉,拉長,身子往後一仰,腿往窗台一搭,就可以睡覺了。
副司機就趴在窗戶上睡覺。
連司爐工也能睡,添足了煤壓好火,拉足水彆空燒。
就轉身把斜搭在出煤口上方的兩塊一寸厚一尺多寬,一丈來長黑不出溜的木板子,往駕駛樓正副司機左右兩側的踏板上一搭,躺著睡比司機還舒服。
一般來說,待機的時間很長,因為要排隊等待,選煤樓裡的同誌也要工作,至少能睡兩個多小時。】
這次的情況也差不多。
2237次列車牽著車皮來到選煤樓外,扳道岔,看綠燈送進二道,停穩了,跟以前一樣等待。
劉大車,老張和司爐工跟往常一樣睡覺。
隻是他們還沒睡一會,選煤樓那邊便完成了生產任務。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選煤樓裡的工人急著下班,便催促趕緊裝車。
那時候約摸後半夜兩點了,調度命令把車皮送到選煤樓底下裝煤,然後還可待機休息.
劉大車和副司機睡得正香,被喊起來也迷迷糊糊的,看扳道員扳好道岔給信號,踩風笛頂著就進了通往選煤樓的側線兩道。
這段鐵軌通到了選煤樓的下方,所以限速五公裡,基本跟步行差不多。
按理說劉大車應給隻給一點汽門,然後全神貫注隨時用小閘來穩住車速。
但是他這會隻想著趕緊把車皮送到選煤樓下,好接著睡覺。
就這樣,火車竟然以二十公裡每小時的速度朝著選煤樓轟隆隆衝去。
更可怕的是選煤樓跟涵洞差不多,是有限高的。
跨高隻有四米,設計功能隻能車皮進入樓底裝煤。
火車頭汽包沙包煙囪都超過四米高,絕對不許進入選煤樓底.
一般來說,火車頭需要把車皮“頂到”選煤樓下,然後停在停止線外。
結果車速太快,等到了停止線的位置,劉大車這才清醒過來,想要刹車已經晚了。
火車頭在把車皮頂進選煤樓後,竟然冒進了樓道中,火車頭上高出的沙包和水箱跟限高杆撞在了一起。
因為車速過高,力量巨大,火車頭把限高撞掉後,衝進了選煤樓中。
車頂水箱在劇烈的撞擊中轟然爆炸。
要知道,火車頭頂部的水箱內裝滿了高溫高壓的水,水壓達到了幾十個大氣壓,爆炸起來就就跟炸彈差不多。
事故中,正司機劉大車和副司機當場被炸身亡,司爐工全身被嚴重燙傷。
選煤樓被撞塌了,樓內的工作人員受了輕傷,造成經濟損失十二萬元,嚴重影響了原煤的篩選和轉運工作。
材料下放有全國各個路局的名稱,很明顯部裡麵是要把這起事故當成典型,通報全國各個路局。
合上材料,李愛國心情一陣低落。
邢段長端起酒杯一飲而儘,酒嘖粘在胡子上,也顧不得擦拭,拍著桌子說道:“這幫人也太沒組織沒紀律了,總局三令五申,不讓在工作的時候睡覺,他們就是不聽!”
他的語氣中夾雜著憤怒,更多的是惋惜。
一個鐵道職工背後就是一個大家庭,即使有當地機務段的幫助,失去了勞動力,那些家庭也會陷入艱難中。
李愛國目光盯著酒杯上,喃喃自語:“人是最複雜的動物,明知道自己有壞習慣,但是想讓他改掉,比殺了他都要困難。”
邢段長臉上的怒容消失了,仔細品味了片刻,點頭道:“這話好像有他娘的道理啊,愛國,這是誰說的來著?”
“魯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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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魯先生.難怪這麼有道理。”
邢段長似乎覺察出自己跑偏了,擺擺手說道:“今天我來找你,就是想讓你把設計出來的東西拿出來。”
“你不擔心黃副主任和王副主任阻攔?”李愛國端著酒杯,雙眼緊盯著邢段長的麵孔。
邢段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機務段不是工廠,更不是單位!不會允許這幫人亂搞的。”
段裡麵之所以會容忍黃副主任和王副主任,是出於團結的考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但是要是他們真敢影響正常的鐵道工作,段裡麵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揮出鐵拳。
特彆是哈市鐵路局2237次列車重大事故後,全局都在想辦法防止火車司機們打瞌睡。
黃王兩位副主任一旦跳出來,就是逆風而行。
這就是李愛國等待已久的機會。
時機已到,李愛國也不藏著掖著了,站起身從櫃子裡翻出一個木箱子。
“段長,還真是巧了,我剛搞出了個新鮮玩意,名叫【前進吧,火車踏板】。”
打開箱子,裡麵是一大堆零配件。
“【前進吧,火車踏板】.這名字挺有點意思.”
邢段長看著那堆零件,臉上的神情最開始茫然,隨後疑惑,最終變得欣喜起來。
“前進吧,火車踏板.凡是敢阻擋前進的人,都是咱們火車司機的敵人。”
他一拳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挺起了胸膛。
哢嚓。
桌子腿斷了。
李愛國眼疾手快,撈起烤鴨和一壇子酒。
但是酒杯卻摔碎了。
李愛國看看那些酒杯碎片,再抬頭看看邢段長。
邢段長看看那些碎片,撓撓頭,尷尬的說道:“你就說,我的力氣大不大吧?”
李愛國:“.”
翌日。
整備車間的章主任剛上班,就接到了段裡麵的通知,技術研討會再次舉行。
他放下材料,皺著眉頭小聲嘀咕:“昨天不是剛開過會嗎,咋有開會了?”
“主任,閻乾事提醒了,這次段長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必須要去參會。”
“知道了,我馬上去。”
章主任立馬站起身,朝著會議室走去。
此時機務段裡的火車司機們,車間領導們,段領導們也紛紛朝著會議室走去。
寒風中,教育室黃副主任攏了攏衣領子,大步走在最前麵。
他邁著矯健的步伐,看上去就讓人知道他渾身充滿了正氣。
“老黃,你等等。”
他扭過頭看到跟來的人是工會王副主任,臉上露出笑容。
“老王,上次開會的時候,感謝你的幫忙。”
“害,咱們是戰友,我不幫你幫誰。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跟邪風歪氣作鬥爭,你過來下,我有點事兒跟你講。”
王副主任把黃副主任拉到一旁,看了看左右沒有人,小聲嘀咕道:“我從段長辦公室那邊得到消息,這次研討會審核的還是提醒裝置。”
“什麼!邢段長這是乾什麼,他難道想要破壞工人當家做主的局麵嗎?”
黃副主任氣憤得瞪大眼,“他是不是聽了那些知識分子的鼓搗?不行,我現在就去攔著他。”
看到黃副主任如此上道,王副主任心中大定。
“你啊,怎麼這麼莽撞呢,老邢是老段長,以前他確實是從基層裡走出來的。但是人家現在當了那麼多年的段長,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工人了。”
王副主任玳瑁眼睛框後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嘴角勾起一絲陰險。
看到黃副主任沒吭聲,他接著說道:“邢段長近些年一直不注意咱們段裡的思想建設,一切以搞發展為主,他似乎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啊。”
王副主任的話很隱晦,但是黃副主任還是明白過來了,這是想要對邢段長開炮的節奏啊。
“這不合適吧,老邢這些年的工作有目共睹,還得到了部裡麵的表揚。”黃副主任有點擔心。
王副主任道:“老黃你沒看最近幾天的報紙嗎,上麵要各單位加強思想教育咱們兩個可是第一線的戰士,要守得住防線。”
他很清楚黃副主任是教育室的副主任,一直覺得段裡麵不重視思想教育工作,現在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肯定不會放過。
果然,黃副主任猶豫了片刻,點點頭道:“老王,你放心吧,等會研討會上再出現那種提醒裝置的話,我肯定會開炮!”
說完,他轉過身朝著會議室走去。
王副主任看著黃副主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得意。
“工會副主任這個位置實在是太清閒了.”
一些居心叵測之人總是能敏銳的察覺到天氣將發生變化。
當一般人為躲避風暴而努力的時候,他們卻要趁風而起。
連續兩天召開技術研討會,參會的人都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頭。
他們看到李愛國麵前擺著一個木頭盒子,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劉清泉碰了碰老鄭的胳膊,小聲問道:“李大車又搞出什麼新鮮玩意了?”
“可能吧,最近一陣子,他下了班,總是帶著黃婧在工作室裡忙。”
“你怎麼去了工作室?”
“.我喜歡吃黃瓜,行了吧!”
“.”
見人都到齊了,邢段長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朗聲說道:“在研討會開始之前,我先向大家夥通報一件重大事故,昨天哈市鐵路局2237次列車發生重大事故,造成兩死一傷.”
邢段長拿著材料把事故的過程講了一遍。
會議室內所有人的臉色都鐵青起來,氣氛十分凝重。
隻是他們全都清楚,要想讓火車司機們在行車中不打瞌睡,比登天都難。
“同誌們,咱們機務段的李大車,為了避免大家夥打瞌睡,發明出了一種裝置。”
邢段長指向李愛國,李愛國接到信號,拿著箱子站起身。
這時候,早就等待已久的黃副主任拍著桌子說道:“李大車,咱們昨天剛批評了朱得慶,你就再次搞出了提醒裝置,難道你這位全國優秀火車司機,也想成為李扒皮嗎?”
此話一出,會場內的人臉色都嚴肅了起來。
邢段長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幾下,抬起頭看向黃副主任:“老黃啊,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胡亂開炮,是要犯經驗主義錯誤的。”
“好,邢段長,你要護著李愛國是吧?!我就等著看李愛國研製出的裝置到底是什麼!”黃副主任氣呼呼的坐回椅子上。
李愛國打開箱子,拿出一個古怪的裝置,笑著介紹道:“各位火車司機同誌們,這次我帶給你們的是【前進吧,火車踏板】,隻要使用了這個踏板,咱們火車司機就再也不會打瞌睡了,咱們的火車能夠一往無前的奔馳在建設祖國的鐵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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