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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曹耀和盤踞在老廟莊的賊人,在路數完全不同。
前一種想做土賊,後一種則是流賊。
兩種賊都不事生產,他們獲取生存資源的唯一手段都是劫掠,看上去很容易合流為一夥人,可實際上卻完全不同。
世界殘忍之處正在於此,他們作亂的原因都無非是此時大明帝國尤為激烈的階級矛盾。
他們的共同敵人明明是占有大量土地錢糧、擠壓生存空間的大明宗親;明明是高居紫禁城不斷增稅的大明皇帝;明明是地方為非作歹的貪官汙吏以及霸占田地的土豪劣紳。
但他們接觸不到那些敵人。
儘管那些人和他們呼吸著同一份空氣,甚至有些人就在他們腳下的土地上生活著,卻毫無交集,好似身處平行世界。
大戶有土圍子、地主在城裡,剛從荒地衝出來的義軍哪裡有像樣的攻堅能力?
要活下去隻能劫掠郊野鄉民,要麼就黑吃黑。
就好像他們的世界隻是一方棋盤,明明那隻撚棋的手近在咫尺,卻永遠隻能與對立棋子捉單廝殺、血流成河。
他們之間未必是敵人,卻隻能把刀揮向對方。
因為他們都是弱者,弱者隻能吞噬弱者成為強者,才有與強者過招的資格。
劉老爺也是這樣的弱者,明明頂著舉人功名天下大可去,卻隻能把自己困在黑龍山作困獸鬥。
看上去選擇挺多,實則無計可施。
老廟莊的遭遇殷鑒不遠,興平裡人心浮動,村莊婦孺籠罩在恐怖氣氛裡,人們不知道賊何時會來,隻知道很難敵得過。
那天以後,劉承祖在黑龍王廟山設下七個崗哨,均由曆戰老兵帶莊戶職守,最遠的哨位在山頭上能俯視蟠龍川。
生存威脅下,興平裡的一切朝著軍事防禦發展,除了幾戶人打定主意逃跑,全家老小消在某個夜晚。
留在這的近百戶百姓,每日向劉家峁土圍運送木石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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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去蟠龍川取水的莊戶也三人一夥帶著弓箭才能下山。
四月十七,劉承宗站在山上給自己挖睡覺用的地洞,這處哨位被他隱蔽得很好,挖出的土堆在旁邊老樹下,白天夜裡他在這站著都很難被人發現。
受限於技術水平達不到,這個時代的兵種分工還不能像後世那樣明確,土工作業這一必備技能,在邊軍中是步騎皆有的技藝。
如今天氣稍暖,劉承宗打算在山上挖個單人壕,這樣白天可以在這站崗、夜裡在壕裡睡覺也能聽見旁邊山道的動靜。
興平裡崗哨施行的是三人製,單七處哨位加上往來通傳消息、送飯送水就用去近三十人手,劉承宗身邊是佃戶石萬鐘與腿傷還沒好的郭紮勢。
眼下正好倆人乾活,郭紮勢坐個馬紮在山上望風。
劉承宗剛想放下鐵鍁稍歇片刻,就聽見郭紮勢壓低聲音驚叫道:“東家,南邊有兵來了!”
一句話,讓他陡然間把心提起,連忙扒開堆放的枯草趴在小土坡上向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