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虎歎了口氣,對身側侍立的輔兵道:“你去問問將軍,要不就留下他們吧。”
輔兵小跑著出了俘虜營。
原屬於賀虎臣的軍帳裡,劉承宗吹著馬肉湯上的油花,緩緩飲下一口。
暖意入喉,散向四肢百骸,就連五官九竅都清明不少。
獅子營夥兵做馬肉湯做得是越來越好了。
輔兵跑入帳中說明清理,引來劉承宗仰頭大笑。
這是個信號,證明人心可用的信號。
獅子營的基層軍官在這場戰鬥中損失很大,不少士兵都染上風寒,還有些人比如黃勝宵,這會還發著熱。
士兵戰鬥力受到很嚴重的影響。
但這並不是說打不過賀虎臣,風寒發熱這些問題,賀虎臣的部隊一個都不少,而且兵力損失更大。
隻是劉承宗不想打了。
這場仗的意義非常大,意味著攻守勢易。
經曆這場大戰存活的士兵,都擁有極強的戰鬥意誌,而且在硬碰硬的戰鬥裡正麵擊潰官軍……這是第一次。
隻要獅子營的建製還在,他們就不懼任何官軍征討。
活下來的人都是寶貝,強攻營寨造成任何死傷,都是劉承宗所不願看見。
而且這些寧夏兵俘虜,對劉承宗來說又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他們和榆林兵不一樣。
中午的時候劉承宗找過幾個寧夏兵俘虜,問過寧夏的情況。
那地方當兵的基本上都絕戶,絕戶意味著無牽無掛。
隻要把思想上的抵觸情緒抹消,這幫人可以全部加入獅子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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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為上。
隻不過掌令官們的效率確實比他想象中高多了。
劉承宗端起碗來,快飲了幾口,撿著馬肉片吃了,喝得他直燙嘴,吃完才趕緊披上蓑衣,戴鬥笠往俘虜營跑。
他的鎧甲已經被烘乾,但要的就是不穿盔甲。
幾名家丁率先跑步入營,而後劉承宗入俘虜營。
他才剛進去,臨近的湯鍋旁就有一片降兵拜倒:“將軍,收了我們吧!”
劉承宗連忙挨個去攙扶,右胳膊使不上勁,剛拉起這個,那個又下去了,好一番攙扶勸阻,這才走入營中。
看著七百多個俘虜,他站在隊伍最前麵,抬左臂朝眾人招了招。
各個湯鍋周圍的士兵情況都不太一樣,畢竟負責他們的掌令官不同,有的曉之以理、有的動之以情、有的誘之以利。
人們對不同的勸降手法,有不同的感受,即便到這時候,營地裡願意降的其實也就半數。
若非今年銀川大旱,可能連這個數都沒有。
“承蒙諸位厚愛,在下劉承宗,獅子營的弟兄大多都是邊軍,交兵是各為其主,所以對戰敗的邊軍弟兄,一向是願留的留,願走的走。”
他張手在麵前揮過道:“你們奉命討我,是各為其主,我不怪你們,若如今仗已打完,那照例,你們想留的,我都留;想走的,我發些盤纏,放你們回家。”
“隻是仗還沒打完。”
說著他話鋒一轉:“你們如今投我,三日之後,就要在西山口與賀大帥交戰,你們能跟他們作戰麼?”
“能!”
俘虜營裡幾聲高嗓子的能,把劉承宗喊懵了。
這和他計劃不一樣啊,他就沒指望有人回應這句話來著。
“喊能的上來!”
倆管隊直接拉起四五十人走到前邊,為首一人抱拳道:“劉將軍,在下戴道子,寧夏橫城堡管隊,我能跟他們打!”
好家夥,劉承宗一看這人,三十多歲,一臉恨意,臉上似乎還掛著淚痕,便問道:“有仇?”
“我跟他們沒仇,但我跟慶藩有仇,早就不想給朝廷乾了!”
掌令官陳欽岱跑過來,在劉承宗耳邊道:“將軍,這戴道子家的女娃三年前死在慶藩奉國中尉手上,在銀川一直想報仇,但都不讓他進銀川城。”
劉承宗點點頭,走下到戴道子麵前道:“好,你這隊弟兄以後就在獅子營,你的仇我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報,但如果有機會去寧夏,一定讓你手刃仇人。”
隻是一句話,戴道子眼睛又紅了,咬著牙偏頭向一邊道:“報不了了,病死了。”
劉承宗沒再多說,讓人把戴道子及其部下帶出俘虜營,隨後繼續對剩下人道:“我放你們回去,去賀大帥的堡寨,如果有願意留下的,等賀大帥撤走時,你們留著,我都收。”
“若都想留,我們就把賀大帥從西山口的堡子裡送走,我絕不害要走的人,你們可以回去把這事告訴寨子裡所有人。”
“你們也知道,我獅子營的弟兄不好惹,再打一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獅子營能贏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寨子投降,願意留下跟我乾,頓頓管飽,偶爾有肉,我劉獅子給發錢花;願意走,投降了,我給五錢路費,放你們回家。”
劉承宗說罷,俘虜營裡的士兵交頭接耳,人們似乎在商量著這事該怎麼辦。
緊跟著就聽劉承宗道:“你們時間還多,不用急著商量,把肉湯和餅吃完再走,旱災裡糧食來之不易,這是我從獅子營弟兄口糧裡擠出來的,彆浪費糧食。”
說罷,劉承宗轉頭帶家丁退出營地。
隨後俘虜營的西麵守軍稍顯鬆懈,那邊喊了一聲:“吃飽了就從這邊走,你們大帥在西山口!”
上天猴跟著劉承宗走出來,在身旁道:“其實留下他們,我們製得住,打散了攻寨子也不壞,萬一他們回去再跟著賀虎臣抵抗圍攻呢?”
“抵抗圍攻?”
劉承宗滿不在乎地笑笑,抬起左手在營地指過:“你算過賀虎臣的糧草麼,他們從這撤走,糧車可沒帶走,就算背走些食物,也沾水了。”
“六百多人跑回賀虎臣在黃龍山口的營寨,他們營寨有那麼大?這幫人可都沒兵器沒鎧甲,拿啥抵抗,斬木為兵?”
從取勝之後,他算的就是要全吃掉賀虎臣的寧夏部隊。
劉承宗深吸口氣,眯起眼睛望向遠山,這才勾起嘴角笑了:“他們跑不了!你還是多操心操心,我們該怎麼養活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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