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杆銃一看就是兩種規格,一杆銃口是過去打三錢彈的輕鳥銃,口徑連一根指頭都塞不進去,另外兩杆的口徑則大了許多,劉承宗看著至少有七分那麼寬。
整體上,三杆銃的模樣大有不同,單說銃管,輕鳥銃不到三尺,另外兩杆,一杆四尺五寸、一杆五尺。
不過後兩杆的銃床都比較奇怪,舍棄了原本輕鳥銃的握柄,反而說是銃托吧,看著也抵不到肩膀上,很奇怪的東西。
師成我是鑄紅夷炮出身的匠人,對劉承宗介紹起來也像在介紹火炮:“這兩杆新製重銃,短的用一兩五錢彈丸,長的用二兩,口徑比都是七十倍。”
劉承宗指著銃托問道:“這是乾嘛用的?看著抵不到肩膀上。”
“抵肩膀?”
師成我愣了一下,驚喜道:“對啊大帥,可以抵到肩膀上!”
隨後他才解釋道:“新製銃管太長太重,兩杆銃輕的都要十七斤半,它前重後輕,原有握柄射擊不穩,就加重木塊做配重。”
說罷,師成我還沉浸在劉承宗隨口一說帶來的喜悅裡,自言自語:“抵到肩膀上,可以,可以抵到肩膀上。”
“回頭我給你畫個樣。”
劉承宗笑著說出一句,而後繼續指著銃問道:“接著說,它裝藥多少、威力多大、射程多遠?”
“正常裝藥一兩,八十步洞穿兩層紮甲,超過一百五十步也能殺人,但瞄不準。”
劉承宗邊聽邊笑,他是射箭小能手,最清楚瞄準超過五十步外的敵人是什麼感覺了……麵對箭簇比目標大的情況,靠的就是一個感覺。
並不是玄學,而是長時間練習帶來的直覺,直覺能射中,那就是能射中。
他拿起一兩五錢重的鉛彈在手上掂了掂,雖然它不太大,就是個直徑兩厘米出頭的圓球,但比個雞蛋沉,就算讓他把這個球丟出去,也能把人腦瓜子砸個包。
師成我對他點頭道:“所以我覺得這東西不需要強裝藥,裝二兩火藥,也隻能讓其晚墜十步而已。”
說著,師成我拿出一張疊起來的長條紙,上麵畫了密密麻麻的等寬方格,像繪製地圖的計裡畫方,上麵標注距離與一條下墜的彈道。
這令劉承宗大感驚奇,問道:“你怎麼測出彈道的?”
“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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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成我重複了一遍這個詞,隨後很認真地邊比劃邊解釋,道:“測定距離,懸繩兩條長二百步,每隔一步掛方紙一張,紙上拓印刻度,繩索拽直則方紙高度相同,放一銃穿二百張紙,將其依次相連就知道了。”
劉承宗閉目思慮一瞬,抬眼對師成我豎起大拇指,誇獎道:“聰明喔,這東西要記下來,師先生可以編部書了,鑄炮造銃,厲害!”
得了劉承宗誇獎,師成我倒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大帥,這不是小人的法子,是何信看造紙匠晾紙時的點子。”
“那就叫何氏彈道測量法。”
劉承宗抬手拍在桌上:“三郎,讓承運送白銀三十兩過來,下午集結匠人,當眾賞銀。”
師成我麵帶驚愕,隨後道:“大帥,何把總有官職在身,這不過是他分內之事,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吧?”
劉承宗卻非常認真地思慮片刻,才開口道:“師先生,你從前是鑄炮的大匠人,如今是千總,我知道,官職對我們每個人來說,不僅僅是權力也是榮譽,而且能得到官職是最大的認可。”
“但這是發明創造,我們必須鼓勵發明創造,我要讓所有匠人知道,凡我們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匠人創造的?有用有功者,必受賞賜。”
劉承宗道:“發明創造就是功,雪山上律法,一個匠人的性命隻值一根草繩,在我這裡,匠人不但能吃飽穿暖,還能得到賞賜、得到官職。”
“總有一天我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世上有些人不尊重工匠、不尊重農民、不尊重軍人,他們是我劉獅子的三根柱子,我尊敬!”
話雖這麼說,但劉獅子到現在還是個瘸子,他手下會種地的人雖然不少,但已經都是兵了,沒有農民。
三郎領命去尋承運,劉承宗端起十七斤半的鳥銃,這杆銃的銃尾還要修改,但已經和他的下巴一樣高了,等他製定好銃托的規格,到時候可能重銃的高度可能會與他等身。
師成我證明了,另外一杆銃雖然口徑更大、銃身更長,但增加的威力有限,相比於製造上難度與耗時的提升,意義不大。
為了射擊穩定,決定再增加一根木叉作為支撐,能讓瞄準更加輕鬆。
所以最終定下的銃管就是這種彈重一兩五錢的規格,比輕鳥銃在製造上用時多了一半。
而且遺憾的是,使用這種重鳥銃的士兵不能披掛鎧甲了。
使用木筒預裝彈藥,輕鳥銃兵能夠輕鬆攜帶五十次射擊的彈藥,但這種鳥銃一發彈藥就三兩重,攜帶十五枚便接近三斤。
算上重銃本身,就已經二十斤出頭了。
這是個尷尬的重量。
再輕一些,士兵能穿鑲嵌鐵片的棉甲。
再重一些,劉承宗對抬槍的規格要求就是四十斤以下,平時隨隊裝在車上,由兩個人使用,作為一個什的火力補充,不會給士兵帶來太大負擔。
但巨大的威力,又讓他無法放棄,因此劉承宗決定把這種重銃定型,作為將來單兵重火槍來使用。
同時他還想師成我提出了對輕型火槍的要求:“這個太沉,沒辦法全軍都用,所以還需要再製作一種使用六錢彈藥、十二斤以內、三尺五到四尺長的輕銃,比鳥銃威力大、比重銃更輕便的火槍。”
相比於重銃的順利定型,抬槍卻在製造中出了點小問題,以至於還要再向後拖延兩個月。
匠人們沒有做過那麼長的銃管,在鑽光銃孔時卡尺沒有卡緊,以至於鑽得管子有點歪。
他們不是鑽槍管,銃管在鍛打貼合時就留有銃孔,隻是需要鑽光鑽直,這直接關係到銃的精準與否,所以是最講究技術的工序。
鑽歪了就會使銃壁兩側薄厚不均,射不準還是次要的,大裝藥時容易出現炸膛。
對此劉承宗也沒說什麼,這不是強求得來的事,隻能鼓勵匠人繼續努力,爭取讓他早日看見抬槍。
但就在他把玩重銃,等待承運送銀子時,師成我給他呈上一塊兩尺見方的毛毯。
毛毯摸起來絲絨柔順,中間為藍色麒麟團紋,空隙飾以銀色,邊沿一圈金光閃閃。
“這是工匠們給大帥織造的座氈,以棉為經線,間駝絨與羊毛,內飾銀線,外用金線。”
師成我介紹完,笑道:“從前陝西織造局給北京和王府做的工藝,織造匠與金銀匠都在平涼大亂時被招來,他們想讓大帥看看他們的手藝。”
劉承宗提著座氈看了又看,在他眼中,這金光閃閃的毯子,不是工藝品,它是奢侈品。
他麵帶笑容,把座氈放在一旁,對師成我笑道:“我們也可以成立個織造局,以武力為後盾,以技藝做產出,把東西兩端的財富一網打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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