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瑞心說這事穩了!
金塔寺堡的守備還給肅州要軍械呢,鐵定是沒看見賊子步軍出邊牆,再一問麵前的中年驛卒,確實如此,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領兵埋頭向著邊牆走。
他卻不知道,麵前年近五旬低眉順眼的黃頭回鶻,是三劫會有名的郎頭索康。
在這個黃頭回鶻四十多年的人生裡,大半輩子都是驛卒,但他不是臨水驛的,而是高台千戶所那邊黑泉馬驛的驛卒,而且崇禎爺精簡驛站的時候,把他裁了。
但索康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其實離開驛站才算真正活著,四十多歲加入三劫會,雖說一身早年奔波的暗傷,體力也大不如前,卻架不住三劫會求賢若渴,成了王自用身邊最能乾的大將。
對陝北出身的會道門頭目來說,在甘肅見多識廣、熟悉路途的索康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人才。
索康也沒有辜負王自用的信任。
他建立起三劫會在甘肅的地下驛站、是肅州張掖和武威的典當大亨,為邊防軍人低價當掉他們不需要的兵甲器械,拉動甘肅鎮軍馬走私貿易和殯葬禮儀的內需,關愛留守鄉裡孤寡老人和婦女兒童的身心健康,使成千上百的下崗同事和驛站子弟重新走上就業崗位,憑一己之力降低走遞甲卒失業率三十四個百分點。
他是甘肅鎮的大英雄。
索康這趟是受了王自用的命令,前往肅州聯係城內的會徒,交給他們裡應外合打開城門的讖言,卻沒想到半道上在大沙漠裡能撞見官軍,嚇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好在算是有驚無險,離了趙之瑞的官軍,索康又朝著肅州跑出去二裡地,這才反應過來,趙之瑞這支官軍是在往北走……那不出了邊牆就把他們的軍隊一鍋端了?
他去肅州,就是因為三劫會的武裝都被張天琳奪了,王自用尋思閒著也不是個事,這才做出下一步計劃是搶奪肅州城,讓他去報信。
就他們那三千多人,全靠長短兵器和幾門炮,既沒有馬也沒弓箭,撞上趙之瑞就是一麵倒的屠殺。
想到這,索康連忙調轉馬頭,在夜幕下的沙漠中玩命向北狂奔,趕在趙之瑞抵達邊牆之前先一步跑到金塔寺,向王自用彙報了這個消息。
王自用也被這情報嚇了一跳,金塔寺堡都不敢要了,趕緊招呼粆圖台吉收拾收拾往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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粆圖台吉是一臉蒙圈啊,問道:“我們跑什麼?”
王自用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粆圖台吉:“官軍來了不跑?”
實際上認為對方是傻子這件事,往往是相互的。
粆圖台吉其實非常佩服王自用,他們在甘肅相處不過短短半日,來自察哈爾的粆圖台吉就已經認識到這個說道士不道士、說和尚不和尚的家夥身上的可怕才能。
他能把所有人都團結在身邊,三言兩語就把誓死要跟他們蒙古人乾一仗的金塔寺守軍招降,甚至還向降兵保證,他們在高台、肅州之間各地的親人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若這是吹牛倒無所謂,偏偏王自用真的對部下傳達了這樣的命令,他的那些部下還真的有人跑出去執行這樣的命令,去傳信。
粆圖台吉心裡就想啊,但凡他哥哥忽悠人的才能有王自用一半本事,這北元汗庭它就散不了架。
但是該鄙視的,粆圖台吉也非常鄙視,這打仗的事兒,王自用除了對輜重門兒清,戰略戰術上的事他是一竅不通啊!
粆圖台吉道:“王會首,這會該擔心不是你和我,是那個馬匪,這是兵分五哨。”
“兵分五哨?”
王自用的身子微微向後仰去,口中‘嘶’地一聲,眯著眼看向粆圖台吉,滿臉難以置信:“索康也沒說官軍分了五個部分啊!”
粆圖台吉急得光想蹦躂,心想我這土生土長的蒙古人,叫你們天軍揍得都懂行兒了,他兩手向前空抓,一手五指張開道:“兵分五哨,是分成五個部分把敵人攥住……”
他又用張開的手包住王自用的胳膊,另一隻手用拳頭從另一邊打過去:“兩個部分,不也是為了把敵人頂死?舉一反三啊漢人!”
粆圖台吉這麼一說,王自用就懂了,朝他豎起大拇指道:“台吉高啊,又懂兵法還會說成語,你不該當台吉,該在甘肅給小孩開蒙。”
粆圖台吉心說小看誰呢,咱可是新城書院蒙古一期生。
不過他可沒功夫在這跟王自用耍貧嘴,催促道:“給小孩開蒙的事不急,王會首是趕緊跟那馬匪說,官軍要抄他屁股。”
“心胸開闊!”
王自用又誇了一句,這才趕緊點派人手,命人分多條路線,快馬向張天琳傳報消息。
粆圖台吉並不是心胸開闊,張天琳搶了他的武器裝備和坐騎,天上地下,他最討厭的漢人就是張天琳。
換個情況,他迷迷糊糊就把這個事兒略了,但這會不行,張天琳拿著他的馬呢,這個馬匪如果被滅了,他就得灰頭土臉的回去找劉承宗了。
張天琳收到消息都淩晨了,蜷在沙地裡矮帳靠著戰馬肚子上睡得正美呢,突然收到這樣一條軍情,整個人直接嚇得萬分精神,眼睛瞪得像銅鈴,思索戰策到天明,決定先不管前邊,把後頭的追兵收拾掉。
他中午從背後俘虜的金塔寺堡守備李君恩,要是被官軍前後夾擊,那真是現世報了。
崇禎七年的三月十一清晨,天才剛蒙蒙亮,馬蓮灘和平山上就出現格外詭異的一幕,沙漠遠方黑乎乎的營帳裡升起炊煙,平山頂上也同樣升起炊煙,但兩支軍隊看都沒看對方,一南一北撤離了自己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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