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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城是座小城,不過城裡頭有座總督府,是巴拜的。
巴拜是吐魯番汗在哈密的代理汗,很年輕,但說實話,這個汗最近半年在哈密過得很窩囊。
窩囊的原因主要是情報有誤,說實話他快恨死柴時華了。
巴拜的漢人言語很好,而且跟甘肅軍走私的大頭目柴時華關係極好,這些年他們有很深厚的利益往來……但柴時華硬是沒跟他聊起過,劉承宗就是大明的叛軍頭目、同時是青海元帥府大元帥、而且是憨汗也是岱青契丹汗。
他一直以為這他媽是盤踞青海的四股勢力四個人。
這直接導致了準噶爾部和劉承祖兵臨城下,他還琢磨著幫劉承宗打巴圖爾琿台吉呢……誰知道小醜竟是我自己,人家不打不相識,變成一家子了。
若隻是如此,對巴拜汗來說也還不算窩囊,這也隻不過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打不過就加入,投降嘛,不丟人。
對一個汗來說,被愛戴、被仇恨、被恐懼,都沒有什麼關係,但萬萬不能被無視,可劉承宗就偏偏無視了他。
他投降了,準備了好幾套衣裳,打算到劉承宗禦前秀一把多年練就的漢人言語,給哈密謀個好出路,他背靠東察合台的吐魯番甚至葉爾羌,有太多東西能跟劉承宗聊一聊的了。
商路、進貢、互通有無,這些都是可以聊的嘛……那準噶爾的綽羅斯都能辦成的事,我們孛兒隻斤沒有理由辦不成。
那個叫周日強的漢人官員興奮地騎馬進了關內,然後又興奮地騎馬跑了回來,隨後漢軍在哈密城展開聲勢浩大的勾軍征兵,像一陣風一般,卷走了所有能打仗的人和能用的兵器鎧甲,就連小馬駒子都沒留下。
然後他們就走了。
直到確信漢軍和準噶爾人沒有回來的意思,巴拜汗在總督府裡越坐心裡越不是滋味:那我呢?
你大元帥也好、岱青契丹汗也好,怎麼就對我巴拜汗投降的消息,已讀不回了呢?
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每天登上哈密城頭展開按時反思,不斷複盤漢軍過境這段時間自己的作為,思前想後整整一個月,硬是沒挑出一點毛病。
他確定了毛病沒出在自己身上,那就出在劉承宗身上。
在劉承祖率軍離開哈密整整一個月後,巴拜汗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他以為自己投降了,可實際上元帥府並沒有接受他的投降,隻是單純有組織地把他的哈密城洗劫一空。
後知後覺的巴拜汗氣得在總督府關起門來破口大罵:這個操山羊的驢球子居然敢瞧不起他!
但生氣歸生氣,巴拜也沒彆的法子,周日強幾乎帶走了哈密所有兵員甲械,如今他手裡受過訓練的士兵僅能組成一支二十人的大軍。
內地叛軍出身的天山軍,有優秀的物資收集能力,被他們翻個底兒朝天的哈密城隻剩下兩個老邁的鐵匠,正在日夜打造供應這支大軍的甲械。
….比起可以重新打造的甲械,坐騎的問題對巴拜來說顯然更加棘手,他的二十個親兵找遍了整個哈密,都沒找著第二匹可供乘騎的牲畜。
最後往吐魯番報信的親兵,是騎著巴拜的馬走的。
巴拜寄望於統治吐魯番的二哥阿濟汗能給他添派兵力過來,結果這事兒就像做夢一樣,葉爾羌又內訌了。
這次內訌的是吐魯番汗國,他們的大哥阿布都拉哈被葉爾羌汗放回來,在察力失繼承汗位,乾的第一件事就是穩定內部局勢,他給除了巴拜汗之外的幾個兄弟都做出了保證權勢的承諾。
憑借兄弟們提供的無形支持,阿布都拉哈放逐了一大批前朝顯貴,單是處死的貴族就有二百多,在這之後又扶植起一批父親在世時不受重用的貴族,把持國內機要位置。
一時間吐魯番汗國內部風聲鶴唳,彆說其他貴族,就連支持東汗的幾個宗室也夾起尾巴,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這個跟他們不熟的大哥。
在寫給巴拜汗的信裡,二哥阿濟汗叮囑他這會不要找事,他們這個大哥七歲就被扣在葉爾羌汗庭當人質,在葉爾羌城待了一輩子,如今年過半百繼承汗位,非常多疑。
至於沒給他權勢承諾的事,阿濟汗讓巴拜彆放在心上……誰讓大哥回來那會,哈密要兵沒兵,還惹了東邊的大怪物呢?
阿濟汗不敢動兵,隻給巴拜汗送來五百匹馬,氣得巴拜當場就把信撕了:這他媽不是我惹彆人,是彆人把我的腦袋都按在地上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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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並非如此。
因為就在巴拜汗眼皮子底下,有一個怪物被複活了,這個怪物的名字叫赤斤衛。
元帥府的赤斤衛指揮使叫康良輔,蒙古赤金部的首領,過去是肅州關外的頭目,手底下有赤金部二百多號牧民。
他得了劉承宗的命令,補充了三百天兵,要重建赤斤衛。
這任務對康良輔來說不難,劉承宗入關至今已有三個月,他在關外收攏赤斤衛家底,湊出五百牧民、二百匹馬,合三百天兵,組成一支八百騎的馬騾隊,詐稱萬眾,在玉門、瓜州、敦煌一帶招撫諸胡,給元帥府在嘉峪關外開疆方圓七百裡。
招撫這個活兒最好乾,關外戈壁上就沒有正經營生的老百姓,青壯年有一個算一個,如果不是馬匪強盜,就是他正在埋頭磨練技藝,寄望早日入職匪幫。
沒彆的原因,玉門、瓜州、敦煌,三大地塊連在一起足足方圓七百裡,生活在這裡的人不足一萬,這種人口密度,再加上近年來兵荒馬亂,綽克兔台吉和林丹汗的大軍、潰兵在這來了又走,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能活下來的每個人,都經受了足夠多的考驗,看見一個放羊的羊倌,他可能是個羊倌,也可能是潰軍殺了羊倌放他的羊,更有可能是潰兵殺了羊倌又被馬匪殺了,然後馬匪在放羊。
….但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對康良輔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他知遇之恩的大元帥要求他招撫諸胡,那就招唄。
不管過去是什麼人,隻要能放箭,帶二十個丁過來,給小旗;帶一百個丁過來,給總旗;帶二百個丁過來,給百戶……登記就行,啥事也不用乾,過去在那,登記完還在哪。
這種條件,起初戈壁上討生活的人們也並不心動,又不管飯、也不給餉,光發個招安委任狀管個屌用,我拿著大元帥的委任狀去搶劫,還能多搶兩隻羊不成?
康良輔也沒辦法,人家要是真把隊伍拉過來,他的赤斤衛窮得當褲子,劉承宗又不管他們的兵糧,來了也養不起。
但隨著劉承宗打下了高台千戶所,康良輔看見肅州營得到的戰功賞賜,他的腦子活泛了,又在條件後麵加了一條,大元帥對軍隊出手大方,不信你們看肅州營,打下一座城,人人都有賞。
戈壁上的各大匪幫聞風而動,紛紛上門尋求登記,還有一些單乾的個體戶也跑了過來,一時間赤斤衛兵力暴漲至接近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