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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嘯的火箭在托木斯克城上空飄忽飛竄,爆炸聲在外城接連響起。
鐘樓上,沙俄托木斯克督軍區的督軍,伊萬諾維奇·拉莫達諾夫斯基的腦袋進入非常奇怪的狀態。
城外全員鎧裝的卡爾梅克騎兵並不能令他驚訝,騎快馬持硬弓馳射呐喊的吉爾吉斯騎兵反叛更是司空見慣,而那些尖嘯、升空、曳著焰火墜下的爆炸物……好吧這個確實很新奇。
但是那些對他的震撼,都比不上浩浩蕩蕩的圍城軍隊當中,那幾麵赤底的大旗。
那些巨大的旗幟,有的繪有團龍、有的繪有騰龍,還有的畫出督軍伊萬不認識的字。
但總有那麼兩麵,上麵用回鶻式蒙古文寫著響亮的國號與汗號的旗子,令他感到從天靈蓋到尾巴骨的顫抖。
‘敦塔兀魯斯,岱青契丹汗。’
契丹。
這個詞讓人魂牽夢繞。
甚至可以說在更久遠的年代,自從馬可波羅以來,整個歐洲都在尋找契丹,這一切早就開始了。
英格蘭人在大明孝宗弘治十年開始尋找契丹,在海上組建艦隊一次又一次向西北航行,試圖尋找夢中的契丹,最終在三年前把從英格蘭起航的船開進了北冰洋,意識到西北海上沒有通往契丹的路。
而另一邊,他們通過俄國人開拓的西伯利亞路線,一次又一次尋找契丹,甚至在英格蘭同意做瑞典與俄國調停戰爭的中間人時,條件之一就是準許英國客商經鄂畢河尋找印度和契丹的道路。
實際上那個時候,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和英格蘭都已經有人跟大明有過接觸了,而俄國人也接觸到漠北蒙古的車臣汗碩壘、漠南蒙古的土默特汗。
但人們始終相信,這天下在大明之外還有一個契丹。
不論如何,南邊的澳門、北邊的張家口、西邊的敦煌都在一個人的統治之下,這對世上絕大多數人來說,都離譜到荒謬。
就連幾年前車臣汗碩壘很認真地告訴俄國官員,沒有契丹,南邊隻有一個大明,他們都不信。
即使碩壘在俄國人那邊官方文書中,稱號是阿勒坦皇帝,也沒人願意相信他不知道契丹在哪。
怎麼信呢?契丹是支撐整個歐洲地理大發現時代的根基,所有人上百年間在海上、在陸地,做出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緊鄰印度的契丹。
誰掌握通往契丹之路,誰就能在貿易與國力中搶得先機。
這個神話已經讓人固執到,即使真的見到大明,都覺得比‘契丹’差點意思。
俄國人也是這麼騙英格蘭人的,沙皇在寫給英格蘭人的信裡稱:‘阿勒坦皇帝的使臣還在我這,他說從他們那裡到大明騎快馬要一個月,途中沒有水,都是沙漠。’
‘你們從我的托木斯克出發,要走十八個禮拜的旱路,途中也沒水,一路艱險異常。’
‘等你們到了大明,會發現大明有一圈被磚圍起來的高牆,繞城一周要走十天,城牆之外沒有任何屬縣。’
‘大明在河邊,不在海邊,彆往海邊找了,那條河叫什麼蒙古人也不知道,沒有契丹這回事。’
‘而且大明出產的貨物也非常少,沒有任何黃金和貴重飾品,彆費勁了。’
儘管這跟沙皇掌握的關於大明或者契丹的情報有億點出入,但其實撒這樣的謊沒有任何負罪感。
因為沒有任何現實世界中的證據,能證明那個神秘的契丹,真實存在。
而現在,就在托木斯克督軍伊萬眼前,槍炮在大地轟鳴,火箭在空中尖嘯,那麵明明白白用蒙古文字書寫的大旗就在城外——契丹就在這!
它真實存在!
直到一顆獅子炮轟出的鐵球砸上拜占庭風格的圓頂鐘樓,破壞支撐使象征東正教的拜占庭十字斷裂墜地,才終於將陷入妄想的督軍驚醒。
攻城仍在繼續。
托木斯克堡的外圍防禦設施非常完備,外圍有削尖的木樁和倒刺,原木紮成木柵高大而結實,每隔幾十步就有高過木柵的尖頂棚樓,以供督軍區的韃靼弓箭手向外射擊。
更多哥薩克則躲在地基更高的內城射擊平台上,把大口徑的老舊硝火槍架設於木柵之上,利用高度差和射程向堡外射擊。
這種防守方式,在以往麵對吉爾吉斯人的反撲中非常高效。
因為吉爾吉斯部的騎兵格外傳統,使用蒙古式筋角弓、騎快馬,戰鬥時以所謂的‘輪舞陣’環繞敵軍,以洶湧的箭雨投入敵陣。
那些箭矢百分之九十都會被木寨阻擋,難以傷及工事之內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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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吉爾吉斯人甚至一些衛拉特人組成的軍隊,都隻是在堡壘外武裝遊行而已。
在寒冷的西伯利亞,隻要固守堡壘一段時間,任何攻城軍隊都會不得不撤圍。
據守堡壘的俄國軍隊絕不會選擇野戰,哪怕兵力相等,因為在他們的固有印象中,沒人能在野戰中勝過衛拉特。
在野戰中,俄國、波蘭的騎兵經常在克裡木汗國甚至諾蓋人手上吃虧,而克裡木汗國的騎兵充其量跟蒙古差不多,甚至裝備水平還要差一檔。
而衛拉特?衛拉特的騎兵是個怪胎,他們在與遊牧騎兵的野戰中擁有絕對的統治力。
實際上在這個時代的前後百年之間,東歐曆史上有個非常特彆的詞,叫小蒙古入侵時代。
小蒙古說的就是衛拉特,某種程度上東歐騎兵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強勢起來,便是受到了衛拉特人的啟發。
這一時期,衛拉特騎兵在野戰中對陣東歐親戚,勝率高於百分之九十。
奧秘就兩條,簡單到滑稽。
第一,大量裝備布麵鐵甲;第二,人人持握長矛。
這個時代的騎兵,長兵器多半僅存在於鎧裝騎兵手中,輕騎為保存戰鬥力,會攜帶弓箭、火槍與馬刀或劍,儘量避免肉搏。
而衛拉特在與蒙古的長久鬥爭中,麵對相同的弓、相同的馬、相同的戰法,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血本戰術。
既然戰鬥往往以曼古歹射擊、找到缺口用肉搏騎兵集中突擊,撕開陣型驅散敵軍來決定勝負,那麼為何不給輕騎也帶幾根長矛?
就形成了劉承宗在青海,與衛拉特聯軍戰鬥時中看見的那樣。
衛拉特有很多裝備簡陋的遊牧騎兵,全身上下一件皮襖、帶一杆或幾杆長矛,矛頭還有很多隻是用牛角和燧石做的,甚至最貧窮的牧民騎兵隻是把木杆子削尖了,放在火上烤一烤就上了戰場。
但就是這麼簡單而高效的戰術,讓他們在北高加索的鏖戰中把諾蓋人、哥薩克、波蘭人的騎兵碾碎;打得黑海草原上的克裡木汗國求和不成。
戰場上幾個躲在士兵身後的貴族罐頭,根本無法阻攔前排士兵統統被一矛戳死後的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