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人盯著些,彆鬨出人命。”
“隻要不出人命,就全當沒看見便是。”
說著,程不識又冷冷撇了眼騷亂源頭,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氣,才勉強按捺住擼起袖子走上前,加入進去的衝動。
卻也沒忘冷哼一聲,旋即便負手轉身,抬腳邁回了太子宮中。
——作為名將,又是成名多年的宿將,程不識在軍中,也是有不少人脈的;
便是此刻,正在太子宮正門外風中淩亂的小將,便是程不識在周亞夫賬下,平定吳楚之亂時,替周亞夫指揮、調動過的俊傑。
老熟人,尤其還是名揚天下的名將、當朝太子中盾衛發了話——傳的還是太子帶的話,小將經過短暫的糾結之後,便也迅速鎮定了下來。
側過身,看向那騷亂源頭,深吸一口氣;
旋即便回過身,朝身後的部曲一招手。
“你,去武庫傳話:太子宮並無大事,隻是有買糧的民夫起了爭執。”
“——太子,已經有了處置。”
“讓武庫那邊靜待片刻,而後徐徐恢複常態即刻。”
···
“伱倆,一個去未央,把同樣的話帶到;”
“另一個去長樂,就說無甚大事——片刻之後,太子便會前去朝太後,親自言說利害。”
倒也不是小將自作主張,替劉榮安排好了行程。
而是太子宮外——未央宮外一牆之隔的蒿街對側,皇城腳下、朗朗乾坤,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劉榮無論如何,都是要往長樂宮走一趟的。
原本應該走未央宮,向天子啟做彙報、挨批評;
但眼下,天子啟這不是沒在長安,隻有東宮太後坐鎮嘛……
“喏!”
小將下了令,幾名將官當即領命,旋即朝著武庫,以及兩宮的方向分散而去。
至於小將,則是留在了原地,小心翼翼的觀察起事態的發展。
一邊觀察著,一邊也不由得暗中犯起了嘀咕。
“打這麼凶……”
“彆真鬨出了人命吧?”
“這些混小子,手腳沒個輕重的……”
“——嘶~~~!”
“唔……”
“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下腳還這麼黑……”
麵色痛苦的下意識捂住襠,小將終是覺得不忍,彆過頭去;
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招呼著麾下禁衛,開始將人群驅散。
幾乎是同一時間,劉榮的車馬,也出現在了太子宮正門外。
便見劉榮負手走出大門,看都不看躺在地上,渾身泥塵、鼻青臉腫——甚至還有幾個人不省人事的‘案發現場’,徑直上了車,便朝著長樂宮而去。
總歸這幾日,劉榮也是要去一趟長樂宮的。
這下,也正好算是有了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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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買糧的民夫農戶,能鬨出這麼大動靜?”
長樂宮,長信殿。
聽劉榮說太子宮外,不過是幾個農人起了爭執、動起了手腳,竇太後隻滿是狐疑的皺起眉頭;
劉榮卻是既沒有開口解釋,也沒有矢口否認,而是帶著耐人尋味的古怪笑容,緩緩低下頭去。
經過身邊老宮人的耳語,得知劉榮如此作態,竇太後當即明白:這件事,怕是另有內由。
不多時,殿外便有一宮人小步快走入殿,走到竇太後身旁俯身耳語一陣;
待那宮人直起身,竇太後才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之色,如釋重負般,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原來,是那幾個蠢貨……”
···
“太子也不知道攔著點。”
“——真打死一兩家,回頭皇帝雷霆震怒,那板子,可是要打在太子身上的~”
“更何況是在太子宮外,與未央宮一牆之隔、距武庫不過二百步的地方;”
“真要出個什麼事兒,太子,那可就是一百張嘴,都說不清自己的道理了……”
老太太諄諄教誨,劉榮自然是洗耳恭聽。
但聽歸聽,給出的答複,卻是依舊不減絲毫‘人君’之相。
“孫兒倒覺得,有這麼一遭,正合適。”
“——前些時日,關中糧價鼎沸,粟作價上百錢一石。”
“雖然還不至於到餓殍遍野、民相食的地步,但也終歸是百姓民怨聲載道。”
···
“如此民怨滔滔,若是時日一久,我漢家的宗廟、社稷……”
“先太宗孝文皇帝、父皇多年勵精圖治,所取得的成果——在天下人心目中占據的地位,也將就此付諸東流。”
“所以,在孫兒看來,與其讓民怨繼續積攢下去,倒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宣泄出來。”
“畢竟大禹治水之時曾有言:禦民之道,堵,不如疏……”
原本還因為劉榮縱容太子宮外的百姓,鬨出那麼大動靜而隱隱有些不愉;
一聽劉榮這話,竇太後當即便消了氣,再也不提讓劉榮‘下次注意點’的事兒了。
——先帝!
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迅速影響這位孝文竇皇後的認知和立場,那也就是先太宗孝文皇帝,以及‘恐損先帝遺德’六個大字。
先前,竇太後沒想那麼多,隻想著小小一件事,鬨出來那麼大的動靜——連武庫和兩宮宮禁都給驚動了,總歸是不好的;
但經劉榮這麼一說,尤其是說到了先帝取得的成就,竇太後對此事的態度,當即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劉榮說的沒錯。
先帝和當今天子啟——主要是先帝在位期間,為自己、為漢家所積攢下的威望,是自有漢以來,漢家最為寶貴的財富!
任何有損於先帝威望、破壞先帝政治成果的行為,都可以直接認定為:漢賊!
至少在竇太後的立場上來看,確實是這麼回事。
再者,對於那幾個屯糧居奇,挖國家牆腳的蠢貨,竇太後縱使再怎麼仁慈,也是提不起哪怕一丁點同情。
更何況竇太後,也並非什麼善男信女,又或是聖母之類……
“太子既然有成算,那我也就不多過問了。”
“隻是再怎麼著,也彆過了火。”
“——終歸是帝都皇城,一草、一木,都是動則牽連甚廣。”
“為君者,務以持重為先、維穩為要……”
這一番教誨,劉榮沒有再反駁,而是豎耳聆聽,謹遵教誨。
略過此事,竇太後自然也就順著話題,問起了糧價平抑的事。
簡單問過狀況,得知大致已經辦妥,竇太後的麵上,也不由得湧上一陣輕鬆喜悅之色。
——如果是,高皇後呂雉,和這位孝文皇後竇漪房之間,有什麼根本上的不同,便不外乎立場二字。
呂雉,是‘呂氏女’。
而竇漪房,則是‘劉氏婦’。
雖然這隻是二人的自我認知,但也正是這細小的認知差彆,便導致這二人在很多關鍵的時候,做出了截然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選擇。
糧價得以平抑,宗廟、社稷得安,呂雉會說:嗯,我辦到了!
但當今竇太後,卻會像現在這樣長鬆一口氣,然後嘀咕一句:幸蒙先祖庇佑,我老劉家的江山,總算是熬過這道坎了……
“南皮侯和魏其侯,可幫上太子的忙了?”
“又或者,是非但沒有幫上忙,反而還拖了太子的後腿?”
聽竇太後問起自家子侄,在太子宮——尤其是在此番,劉榮平抑糧價過程中的表現,劉榮當即便是麵色一肅!
鄭重其事的思考過後,才一板一眼的拱起手:“稟皇祖母。”
“竇詹事為人乾練,此番平抑糧價,將太子宮上下安排的極為妥當,幫了孫兒大忙!”
“近幾日,孫兒正想著修書一封,替竇詹事向父皇請功。”
“至於老師……”
說起表叔竇嬰,劉榮卻是變了個臉色,稍有些‘不好意思’道:“終歸是師、是長輩;”
“孫兒此番,便沒敢太麻煩老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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