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田蚡腦袋活絡,在那段動蕩的歲月當機立斷,迅速將注意力從過去的粟,轉移到了如今的‘準精糧’宿麥,長陵田氏碩大的家業,怕不是早就要被敗光……
“過去這幾年,何止是堂邑侯府不好過啊~”
“自打太子監國,長安城裡裡外外——無論是功侯貴戚、朝臣百官,亦或是關東的宗親諸侯,日子都算不上好過。”
“至於我輩商賈‘賤戶’,那就更不用說了。”
“也就我長陵田氏,憑著磨麥生意穩住了陣腳;”
“曾經,叱吒關中的豪商巨賈們,如今卻都儘數做了古……”
自顧自說著,田蚡也不由得搖頭發出一聲苦笑。
“前些時日,鄙人受邀,參加一場商賈群聚的宴席。”
“等到了地方,左看看是右看看——百十號人,愣是沒找出三五個熟知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我輩商賈,又何嘗不是如此?”
田蚡耐人尋味的一番牢騷,也引得劉嫖麵上笑意頓時斂去了三分。
卻並非是針對田蚡;
而是回想起當年的事,劉嫖也是不免恨得牙癢癢。
隻不過今日,劉嫖並非是找田蚡來閒聊。
縱是心裡有怨,也隻得將注意力強行移開,同田蚡說起正事。
“太子的事,想必王夫人也聽說了。”
“——當著我和皇帝的麵,差點把母後罵了個狗血淋頭,皇帝卻是輕飄飄一句麵壁思過,便把太子給摘了出來。”
“眼下,皇帝已然是不大顧及母後了。”
“太子也有樣學樣,更是一點做孫兒的樣子都沒有。”
一聽劉嫖說起‘太子’二字,田蚡當即便坐直了身,莫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稍一咀嚼劉嫖這番話,卻並沒有太明白劉嫖想要表達的意圖,便隻得順著話頭接道:“太子枉顧親長,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早在還沒有獲立為儲的時候,太子和臨江王兄弟倆,便曾因為出語中傷太後,躲去了高廟逼禍。”
“雖尚說不上‘不孝’,但太子,顯然也不是梁孝王那樣的人……”
嘴上說著,田蚡隻將那雙綠豆眼睜的渾圓,片刻不移的緊盯著劉嫖那張已顯出縷縷條紋,卻還是塗上了厚厚一層膩子的麵龐,生怕漏掉什麼關鍵信息。
卻見劉嫖深吸一口氣,神情頗有些凝重的緩緩點下頭,說話間,語調也帶上了一陣不知由來的惱怒。
“梁孝王,由皇帝諡了個‘孝’字,雖有些折辱之嫌,但至少這個字是沒錯的。”
“就太子那般模樣,想要做梁孝王那樣的人,還得個百八十年的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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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皇帝,對太子也是聽之任之,也是沒個做兒子的樣。”
“便是我的話,皇帝這幾年,也是不怎願意聽了。”
話說到這裡,這場交流的核心議題,其實就已經很明顯了。
——太子劉榮不孝!
但卻並沒有因此,而受到應有的懲處、淪落到應得的下場。
雖然劉嫖、田蚡二人都沒明說,但話裡話外,二人卻也已經是達成了共識:太子劉榮,羽翼已豐。
就連‘不孝東宮太後’這樣的原則性錯誤,都能被天子啟輕飄飄遮掩下去,想要從劉榮這裡下手,已然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再者,從天子啟對劉榮的支持力度,兩個人精也不難猜測出:天子啟宮車晏駕,隻怕是在朝夕之間。
若非如此,根本無法解釋天子啟,為何會對劉榮這版縱容。
這樣一來,天子啟自知‘時日無多’,故而對太子劉榮百般寬容,更是不惜親自下場,為劉榮編織羽翼;
——這,已經是政權交接正在進行了!
在這個背景下,天子啟最堅定守護的,恐怕便是政權交接的穩定。
除此之外,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為政權交接的穩定讓道。
換而言之,劉榮已經穿上了一層名為‘接掌宗廟社稷’的不破寶甲,任是百般兵刃,都絕無可能傷及劉榮分毫。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
如果劉榮腦子抽抽了,搞出個謀逆、亂倫之類的醜聞,天子啟即便再怎麼急著交接政權,恐怕也會強撐著換一個繼承人。
但很顯然,劉榮的遺傳基因,主要來源於天子啟;
非要說劉榮身上,有什麼東西是遺傳自栗姬,那也就是相對而言的重情義,以及為人處世時的坦蕩了……
“太子無有後嗣,恐國朝有所不穩?”
田蚡試探著發出一問,劉嫖眉頭卻是應聲皺的更緊了些。
“終歸是沒有大婚,就算無有子嗣誕下,也還算人之常情。”
“更何況太醫令那邊,也說太子無有他恙。”
“我從宮裡查到的消息,更是說太子過去這些年,從不曾近過女色。”
“——原以為,太子不喜女色,許是好男風;”
“之後才打聽到這件事,是皇帝親自交代下的……”
聽聞此言,田蚡的眉頭也是擰到了一起,便是用熨鬥去燙,怕是也不能輕易熨平。
“陛下,不許太子近女色……”
“這是自己吃了過早破了少陽的虧,不想讓太子重蹈覆轍啊……”
···
“如此說來,就連‘無後’一事,也是傷不到太子分毫……”
隨著田蚡話音落下,二人便這般各自皺著眉,發出陣陣長籲短歎,就是不再開口多發出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劉嫖才眼眸微微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好法子。
“皇後,可還在椒房殿住著呢。”
“兒子都做了太子儲君——尤其還是監國太子了,栗姬,難道就甘願繼續住在鳳凰殿?”
“難道甘願讓彆的女人,繼續占著陛下的椒房?”
劉嫖此言一出,田蚡當即一愣,暗下卻是飛速運轉起大腦,思考起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卻不等田蚡想到具體的措施,劉嫖便淺笑盈盈的低下頭,端起茶碗再抿下一口;
而後便垂著眸,目光自然地撒在茶碗內,漂浮在茶湯表麵的殘渣之上。
隻嘴上,好似自言自語般道:“栗姬是個蠢的~”
“那栗賁,腦子也不見得有多靈光。”
“外甥做了監國太子,妹妹卻至今都還沒成為皇後,想來他栗氏,也是有怨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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