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再見黑星路弗的念頭已經在羅彬瀚腦中存在了一段時間。那乍聽是很危險的,而當羅彬瀚仔細考慮這件事時,他卻發現自己實際上是很安全的。他不是倒黴的芬拉坦,即便外力無法介入,路弗也無法在他的思維裡永恒存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一切結束後忘掉那段噩夢時光。
但他的確介意著一些事。宇普西隆留言中語焉不詳的警告,以及上一次他在噩夢最後所看到的古怪生物,這兩者都在他腦袋裡揮之不去。他從不懷疑宇普西隆的實力,可他的留言卻多少令人感到他並無勝算——不能有負罪感,那到底算是個什麼意思呢?宇普西隆做錯過什麼?
隻有一個人——應該說,一顆星星或許能給他答案。而實際上羅彬瀚認為它已經提示了自己。路弗也許能在某個時刻從他腦袋裡知道阿薩巴姆的穿著,但卻絕不可能捏造出一個他所不知道的矮星客。如果那顆黑星的行為有任何目的,那就是要讓他再度跨入夢中,它知道他對什麼感興趣,它知道那個形象將吸引他再去。
他相信那個形象就是宇普西隆在追逐的目標。而如果那東西能讓宇普西隆特意留下警告,它對荊璜或莫莫羅也極有可能是危險的。
羅彬瀚把他全部的猜想告訴了雅萊麗伽。並非每一條都得到了雅萊麗伽的認可,可她沒有反對羅彬瀚提出的行動要求。
“你需要告訴船長。”她說。
那甚至不是“獲得船長的同意”。羅彬瀚看了她一眼,抓起木偶獨自離開了。他行進在走廊中時短暫地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後知後覺地產生了茫然。雅萊麗伽為何要說那些話?她在試探他?想引導他?又或者那隻是基於魅魔本性的惡作劇?在他們認識了這麼久以後,在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把握住雅萊麗伽的脾氣以後,他又一次感到她是如此不可捉摸。
這些念頭在他距離艦橋室還有最後一段路程時全部終止了。他現在不願去想雅萊麗伽,也不願去想故鄉或父親。現在重要的是找到宇普西隆。
他在走道的拐角落提前把不倒翁放下,以免它成功找到荊璜的腦袋,然後才獨自進入艦橋室,發現這時室內隻有獨自躺在椅子上睡覺的荊璜。莫莫羅和邦邦都不在場。時機正好。他快步走過去和荊璜說了自己的想法,整個過程中沒說一句多餘的話。那和荊璜的反應無關,他隻是仍然在為雅萊麗伽的事感到生氣。
荊璜仍然躺在椅子上,像睡著般閉著眼睛。但羅彬瀚知道他沒有。
“……那個東西有的是辦法對付你,這個知道吧?”
“它也得考慮我是不是願意去下一次。”羅彬瀚說,“它感興趣的不是我,是法克在我腦袋裡搞的那個玩意兒,對吧?隻要那玩意兒沒被它挖出來,它就不會真的拿我怎麼樣。”
荊璜總算睜開了眼睛。他不太高興地皺著眉,用餘光瞄了一下羅彬瀚。
“你搞什麼?”
“我他媽在打聽老莫他哥的事兒啊。”
荊璜的眼珠又朝他挪了一點。他說:“你知道‘人神之界’在哪裡嗎?”
“那又是什麼鬼玩意兒?”
“……區分凡人和神靈的決定性界限到底是什麼?如果按照無遠的理論,那就是決定了命數總量的那條原始函數線。在他們的理論裡,隻有沒有遭受過外界破壞的原始函數才能夠被判定為是個人意誌行為,反之任何涉及到命數改變的曲線都會被認為是異常的、不屬於生命的部分——換句話說,約律類根本不是生命,隻不過是‘現象’而已。至於會破壞那條線的事情……”
羅彬瀚無聊地盯著地板。他聽到荊璜說:“過於極端的運數本身就是對封閉線的破壞。越是超出常規的尺度,沾染到其他異物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不懂得把握分寸的話,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會怎樣?”羅彬瀚說,“我死定了?”
“就回不去了。不管是死也好,活也好,甚至是永生之死也一樣。隻要跨越那條界限,你就沒辦法再回梨海市去。如果你覺得無所謂的話就隨便你好了。”
羅彬瀚突然不再說話。他那種因為惱怒而對生命滿不在乎的情緒迅速消失了。他坐下來默默尋思了一會兒,說:“我們還是得找那顆星星。”
“隨便你。”
“但它老能讀我想法。”羅彬瀚抱怨說,“這他媽太沒隱私權了。難道你就沒招治它嗎?”
荊璜起初無疑是想拒絕的。他的腦袋已經轉過了一半,但羅彬瀚眼尖地發現他停頓了一下。
“……還記得之前讓你背的《步天歌》和《連山歌》吧?如果你不想讓它知道你太多的記憶,就一直在腦袋裡背那個好了。”
“那有用嗎?”
“鬼知道。你自己試試看吧。”
羅彬瀚已經有點淡忘了曾經讓他精神恍惚的學習時光,但幸運的是他並沒扔掉當初的筆記。荊璜很不情願地被他從椅子上揪起來,跟著他去房間裡找當初的練習簿。當他們最終在藍鵲贈送的回音花盆下找到練習簿時,羅彬瀚甚至還在上頭找到了藍鵲做的批注。他有點懷念地把練習簿翻了幾遍,自覺準備完全。這時荊璜已然躺在他床上進入新一輪的睡眠,羅彬瀚重新把他揪起來,要求他找個合適的地方讓寂靜號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