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特工。”她幾乎是隨心所欲地說,“他為……嗯,為婆肯人做事,但是他被政府發現了——”
“慢著,婆肯是哪兒呀?”
“一個天空人的國度。”
“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種人呢!”
“這是各國政府的最高機密。”詹妮婭說。她當然不會告訴赤拉濱這個機密是兒童畫冊向她透露的。
赤拉濱咂摸了一下,點頭同意:“對我來說很合理。周,你怎麼看呢?”
周溫行微微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
“好吧。”赤拉濱說,“沒人提出異議。那麼瞭頭,現在我們都同意你哥哥是婆肯人派來潛伏在地麵的特工了。這可是個很危險的工作,他還被地上的政府給發現了。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詹妮婭說,“他,嗯,他被抓住了,關在監獄裡。他的朋友想方設法要營救他出來。”
“他的朋友也是婆肯人的特工嗎?或者他是個天空人?”
“不,應該不是。他的朋友是……是一個海裡出來的人。他為海底的人做事,所以他也知道婆肯人的特工是誰。他把我哥哥救了出來,但是沒法繼續待在他的老家了。他隻能謊稱自己去了非洲,實際上他已經被婆肯人接走了,一直住在天空城裡。”
詹妮婭快速地編造完了這個故事。她覺得自己觀察和思考的本事還算不錯,但是講故事就不大在行。她不耐煩在桌前坐太久,也的確沒什麼寫作才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赤拉濱聽完這個故事卻笑得特彆厲害。
“天啊,瞭頭!”他邊笑邊喘著氣說,“你很有才能,很有才能呀!”
“彆取笑我。”詹妮婭有點不快地說。
“我說的是實話呀,瞭頭。不過,如果這讓你不快,那我就不再提了。周,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呢?”
周溫行仍然沒有說話。他低頭想了想,微笑著說:“天空人比昆蟲有趣一些。”
“我不能同意這個。”赤拉濱說,“昆蟲是很有魅力的物種。如果你仔細研究過它們的話。它們的構造非常有效率,從不浪費或者情緒化。我們之所以畏懼它們,正是因為它們和我們完全不一樣。”
周溫行好像沒有爭辯的意圖。他突然把手伸進衣袋裡,讓詹妮婭緊張了一瞬間。緊接著他卻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很小的物件。借著燭光,詹妮婭看到那似乎是一顆有著金紅色裂紋的玻璃彈珠。
彈珠在周溫行手掌上閃閃發亮,顯得格外漂亮乾淨。可是把這樣一個小東西隨身攜帶是做什麼用呢?難道他還打算和赤拉濱大彈珠玩?在詹妮婭一頭霧水時,周溫行卻把彈珠向她遞了過來。
“需要嗎?”周溫行說。
詹妮婭坐在原地沒動。她盯著周溫行,等他給自己一個解釋。可是對方好像不覺得有這個必要,於是她隻得開口問:“這是什麼?”
“普通的彈珠而已。不過,打靜止的東西很好用。”
這並沒有解開詹妮婭的困惑。她繼續問:“你為什麼突然把它給我?”
“我覺得你或許會適合。”
“我不適合。”詹妮婭聳聳肩膀說,“我不怎麼玩彈珠。”
“覺得太幼稚了嗎?”
“不。隻是我不喜歡。我喜歡能活動腿腳和胳膊的遊戲。我的手指沒那麼靈活。”
周溫行又把彈珠放回了口袋裡。他好像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是笑笑說:“那麼我就把它留給彆人吧。”
“你非得把它送出去嗎?”
“因為我不能直接歸還給原主。”
這又是個奧妙難懂的回答。詹妮婭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彈珠呢?她不由地思考起周溫行做出古怪行徑的時機。在她剛剛編造了關於天空人的故事以後,他就掏出一個彈珠遞給她。這是什麼意思?覺得她還童心未泯?
就在這時,小木船猛然搖晃了一下,把詹妮婭從自己的思考裡晃了出來。這情況來得如此突然,幾乎害她栽進水裡。但是她及時穩住自己,快速地伏低了身體。她的眼角閃過一個影子,是周溫行在船上站起了身。
“開始了。”她好像聽見周溫行這麼說。
詹妮婭起初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此趟旅行的目標終於閃回她的腦中。海怪。她稍微有點驚恐地想到。他們要找的大海怪。那竟然是真的——的確有什麼東西在霧裡撞到了船。那陣撞擊使她感覺那東西是活的,能在海麵附近來回移動的。
為了不被顛簸晃進海裡,詹妮婭幾乎把整個身體都趴到了船內。她的臉卻忍不住往船外湊,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撞到了小木船。是暗礁嗎?老天保佑是暗礁。她不知道小木船碰到暗礁會有多危險,但她知道自己更不希望瞧見鯊魚的背鰭。
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危險源頭,可是海霧卻完全阻擋住了她,讓她又著急又緊張。她的神經繃得太緊,以至於數秒後才意識到自己聽見了某種怪聲。那是一種宏大而又持續的噪音,幾乎要和海浪的激響融為一體。但它肯定不是水體發出來的。因為它又尖又急,好像一輛列車或飛機經過時的動靜。
海怪的歌聲。詹妮婭心想。赤拉濱說海怪會唱歌。這就是海怪的歌聲嗎?它的確和鯨魚不同,可是也一點都不像活物發出的聲音。她在困惑中轉頭看了看另外兩個人。赤拉濱還在劃船,努力保證小木船在這陣衝擊裡不被打翻。可是周溫行卻直挺挺地站著,眼睛望著船外的水麵。他臉上掛著一種叫人非常難忘的笑容,好像正望著一個久彆重逢的老朋友——詹妮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想,她隻是感到那棕色的眼睛裡正放射出滿月般的光芒。那是喜悅?還是哀傷?
看到這一幕使詹妮婭心裡生出了一股勇氣。今夜她已經冒了大險,那她就必須有所收獲。她不能讓這個可疑的人隨意地用她老哥的事耍弄她。既然周溫行能在這顛簸裡站得穩穩的,那她至少也得看清楚海怪的樣子。於是她又把上半身支起來,胳膊攀到船邊,臉朝下俯瞰水麵。她聽見赤拉濱在喊她,但是她還是決心看上一眼。隻在水麵正上方看一眼,然後就快速縮回船裡。這樣即便水裡藏著鯊魚,它也絕對咬不到她。
這是次有點莽撞的突發行動。詹妮婭並不真的相信自己會看到什麼。天那麼黑,霧又那麼濃,就算水裡有什麼東西,她也很可能瞧不見——可是她錯了。她瞧得清清楚楚。
船下的海麵不知何時變成了透明的。那麼的明亮閃耀,就像底下裝了探照燈的玻璃隔板。詹妮婭一低頭就能看到深處幾百米的地方。她在這流動的玻璃天橋頂端,看到海麵底下是一座監獄。準確來說,是監獄裡的某間牢房。牢房的七個角落被填滿了碎布與碎木頭。最後剩下的一個角上蹲著穿橙色囚衣的犯人。詹妮婭朝那犯人仰起的臉看了一眼,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從樓頂推了下去。她絕不會認錯那張瘦瘦長長、眼睛凸出的臉。那正是倫尼·科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