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樣子。”
“馬爾科姆呢?”
“他在西班牙。”
“他去那兒做什麼?”
“修複古壁畫。”俞曉絨解釋道。她沒有說得更多,也許她也確實不知道更多。有時要弄懂馬爾科姆的工作內容對於其他人並非易事。他有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朋友,給他帶來各式各樣的工作,隻可惜收入上卻經常不儘人意。
羅彬瀚略微有點失望,因為馬爾科姆是個不愛追根究底的人。如果他問羅彬瀚去了哪裡,羅彬瀚大可以告訴他自己被外星修道士綁架了,他隻會立刻哈哈大笑,可能還會給他頒發一枚紀念獎章,然後就徹底把這件事兒給忘了。這種天馬行空的思維對於一心想把水攪渾的人真可謂是瑰寶。而少了這位可靠助力後,要應付那對母女的盤問可就更難了。
他僵立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俞曉絨把手環在胸前,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場麵並不溫馨,簡直堪稱險惡。不過說實話他也習慣了,俞曉絨從沒學過如何軟語溫言,至少不會用中文說。她倒是掌握了如何用非禁忌的詞彙來吵架,而這一點是他的錯,千真萬確抵賴不得。
“呃……”他說,“學習怎麼樣?”
“那樣。”俞曉絨硬邦邦地回答。
“假期玩得愉快?”
“挺特彆的。”
“噢,特彆?”
“那裡的遊客都挺有意思的。”俞曉絨說。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顯出一點挑釁的架勢。
這種姿態令羅彬瀚心生警覺。他頗有作為異性同胞的自覺,不是很願意去管一個青春期女孩怎麼和男孩打交道的事兒(但她媽媽可不會睜隻眼閉隻眼),可是俞曉絨在此方麵的記錄極為不良。要是她在沙灘上和某個陌生男人相談甚歡,那人沒準就是個逃亡到此的通緝犯。好在不過是一個短假期。就算俞曉絨曾和犯下連環殺人案的食人魔共進燭光晚餐,對方也不會出現在雷根貝格的街道上。
今天是個美麗的日子。羅彬瀚在心裡默念道。他不必神經過敏。小丫頭片子與愛賣弄身材的衝浪小子,無非就是諸如此類的事。這是他來到雷根貝格的第一天,他力求讓這一天過得友好而輕鬆。
“你的假期怎麼樣?”俞曉絨略帶諷刺地問,“兩年多的長假?”
“特彆!”羅彬瀚回答道。他緊接著痛苦地補充說:“有趣!”
“媽媽懷疑你被人雇凶殺了。”
“不許胡說八道。”羅彬瀚說,“我好著呢。非洲有水有電有空調,還有酒吧和超市,所有人說話都好聽……客房還空著嗎?讓我先去把行李放了。”
俞曉絨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有一瞬間她的目光顯露出叫人驚異的冷峻和銳利。那種神態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時真是分外古怪,可相信孩童的秉性天真無邪,這也是成人的傲慢。幼崽如何能脫離整個族群的天性呢?羅彬瀚心不在焉地想。不知怎麼他眼前浮現的殺手小咪。他沒有真的見過那名貓人,卻時常想象它的眼睛也有一種純真、明亮而冷酷的神采。
然而想象終歸是想象,在他短短沉默的幾秒裡,俞曉絨已經悄然來到他身邊。她伸手去提他的行李箱。
“我來收拾。”她言簡意賅地說,“你去想想怎麼和媽媽解釋。她今晚就會回來。”
她的動機可能是不純的(搜查嫌疑人的行李箱畢竟是偵探遊戲中最有樂趣的環節之一),但羅彬瀚仍然為此感動。雷根貝格那夢幻般柔和而明朗的陽光似乎照亮了整間屋子,童話地點的氛圍失而複得。他滿懷憐愛地拒絕了俞曉絨幫他收拾行李(並順道檢查)的好意,隻是把俞慶殊的包裹遞給她,讓她送到她媽媽的書桌櫃上。而他會趁著這段時間鎖上客房的門,再把自己的行李好好檢查一遍,以防其中有任何不妥之處。一切都是那麼溫馨、友好而愉快。俞曉絨凶惡(但也有可能暗藏溫情)地瞪了他一眼,拿著包裹走向書房。突然間,她停住腳步,低頭盯著包裹的頂部。
“聽見裡頭有倒計時的聲音了?”羅彬瀚說。
俞曉絨回過頭來。她的臉上沒有笑容,而是一種緊繃的平靜。
“快遞單是假的。”她說,“打印紙偽造的。這不是媽媽網購的東西。”
她仍然捧著那個包裹,但卻不再用力地翻動或按壓它。而是謹慎地移動雙臂,好讓自己看清包裹每一個麵的情況。最後她把它高高地舉起來,仰頭去看底部是否留有信息。
羅彬瀚早已經衝到了她身旁。如果不是俞曉絨抓得足夠緊,他會劈手拿走那東西。他們一起抬頭去讀寫在包裹底部的留言。兩行細小而端正的字跡。一行德文。一行漢字。羅彬瀚能認出的德文單詞從未超過一百個,他隻能盯著那行漢字,像蚊蚋那樣細小卻清晰地寫著:
此物贈與歸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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