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疑惑地看著她。在辨彆出俞慶殊臉上那股神秘的微笑後,他吃驚地張大了嘴:“最近?”
“下周。“
“我以為他至少還要在西班牙待幾個月呢。”
“他說項目出了一點變故,不過是好的變故。看起來有彆的團隊接手了他們的事,讓他們能先休息一段時間。”
羅彬瀚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覺得這段日子來生活變得太有戲劇性,可馬爾科姆能回來畢竟是個驚喜。
“這真是個好消息。”他說,並在話出口的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俞慶殊進門時準備公布的消息之一,當然了,肯定是俞曉絨會喜歡的那一個。他不禁有點好奇地問:“還有彆的好事嗎?”
“關於這個……”俞慶殊說,“我們等下再說——得先把龍蝦處理了,我剛想起來。”
“龍蝦?”
“劉玲訂了一大堆,還送了我兩隻。還有蠔和螃蟹什麼的。我得查查要怎麼弄。要是今晚來不及,最好先把它們放水裡養起來。”
她快步走向房門,羅彬瀚也跟上去幫忙。當他走出書房時,俞曉絨正站在樓梯口附近,無所事事地研究那尊寇伯凋像。羅彬瀚一眼瞧出她剛才準是躲在門外偷聽了。
“媽,”俞曉絨說,“我有件事要跟你單獨談談。”
“我得先去處理我帶來的海鮮,絨絨,等晚點的時候——”
“這事很緊急。”
俞慶殊猶豫不決地看了眼那幾個放在樓下的紙箱,但她的腳步已經停住。
“又有小秘密了?”羅彬瀚笑眯眯地問俞曉絨。
“不關你的事。”俞曉絨說。
羅彬瀚衝她擠了個怪臉。“我去看看龍蝦,”他說,“你們聊你們的。”
俞曉絨從他身邊鑽進了書房裡。羅彬瀚走去拆樓下的紙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覺得有必要去偷聽俞曉絨和她媽媽說話,要是俞曉絨新交了可疑的男朋友,或是卷進了什麼見鬼的凶殺桉,她才不會主動去告訴她媽媽。那要麼就是學校裡的事,比如文藝演出或家長會,要麼就是某些他不該參與的青春期女孩困惑。
對付澳洲龍蝦可比對付俞曉絨容易多了。它們呆頭呆腦地躺在冰袋與泡沫箱之間,細細的步足亂爬亂揮,羅彬瀚用指頭戳弄這些沒長鉗子的蠢物,它們也無力向他還擊。羅彬瀚又打開另外兩個箱子,拆掉裡頭的膠帶,看見一些冰鮮的大蚌與生蠔。這些東西想必都是劉玲在事務所辦公室裡悄悄塞給俞慶殊的,所以套著那種用於裝大號文檔盒的結實紙箱。羅彬瀚從沒見過劉玲這個人,或者說,沒在能記事的時候見過,隻知道她是他老媽的學姐。而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個早已成功紮根的前輩照應,要獨自在異國他鄉立足可沒有那麼容易。
這些東西沒有一樣是羅彬瀚擅長料理的。他估計俞慶殊也不會比他更高明,童年時住在海邊的馬爾科姆倒可能會得心應手。但這些經曆了長途運輸的海鮮還能堅持到馬爾科姆回來嗎?該找個舊水缸養起來,還是殺了以後冰凍?他也說不好,隻能一樣一樣地上網去查。而當他正回憶馬爾科姆那個包羅萬象的工作室裡是否有魚缸和氣泵設備時,樓上書房的門打開了,那對母女先後從裡頭走出來。
羅彬瀚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發現兩個人的神態都耐人尋味。俞慶殊有點心不在焉地走進自己的臥室,似乎沒有原先那麼高興了。俞曉絨則渾若無事地來到他的身旁,蹲下來戳弄那兩隻呆頭龍蝦。
“和你媽說了那幅畫的事了?”羅彬瀚問。
俞曉絨沒回答,那就相當於是個不情願的否認。羅彬瀚並不想催她,因為俞慶殊早晚會發現客廳裡多了那麼顯眼的一樣物件。相反他現在更想讓她變得高興點,於是他問了另一件事:“你媽媽告訴你了嗎?”
“什麼?”
“馬爾下周就回來了。”
俞曉絨戳著龍蝦觸須的手指頓住了。羅彬瀚偷眼瞄她,心裡感到好笑。他想俞曉絨剛才準是找俞慶殊談了點學習上的壞消息,沒準是學校裡的老師要求一次單獨的家長會麵,以至於俞慶殊甚至忘了把馬爾科姆的事告訴俞曉絨。他甚至聽到樓上緊閉的臥室房門裡傳來非常模湖的談話聲,那肯定是俞慶殊在和誰打電話。有點奇怪的是,他能隱約從語調和頓挫分辨出她說的是中文。
他沒有把好奇表露在臉上,因為那實際上並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聽得見的動靜。他無法向俞曉絨解釋自己怎麼能聽見俞慶殊在那麼遠的位置發出的輕聲細語。
“馬爾說修那些教堂至少還得要半年。”
羅彬瀚把注意力從樓上的動靜裡抽回來,重複了一遍俞慶殊那兒聽來的答桉:“似乎他們的項目有人接手了。”
他完全沒有考慮這件事是否會給馬爾科姆帶來經濟損失,因為馬爾科姆的朋友們提供給他的工作永遠是些燙手山芋(公平地說,馬爾科姆提供給他朋友們的往往也差不多)。他們都是些頗具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色彩的人,在保護文物和創作藝術品的時候很有一手,在試圖過一種經濟穩定、作息健康的生活時則約等於沒有手。羅彬瀚有時能想象出俞慶殊和他們是怎麼互相看待對方的:一邊是不務正業的流浪嬉皮士,另一邊是助有錢人逃脫懲罰的萬惡幫凶。不管怎麼樣,這個友情項目多半不能讓馬爾科姆賺到多少錢,或者還能有幸被偷幾個錢包。
這完全是個好消息,但俞曉絨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高興。她隻是按住雷奧湊過來嗅龍蝦的腦袋,又輕輕捏著它的嘴,不允許它偷喝泡沫箱裡融化的冰水。
“是嗎?”她有點隨便地說,“可真巧。”
“怎麼啦?”羅彬瀚問,“什麼事不高興了?”
“沒什麼,隻是覺得湊巧。”
“你不會又在學校裡把誰揍了吧?我看見有人說你和哪個同學打架來著,漢娜·察恩還在你的主頁上點讚呢。”
俞曉絨皺著眉說:“那不是我們學校的。”
“但也是個學生?我記得那是個男學生。”
“尼克·尤迪特。”俞曉絨說,“他在風車井念書,但有一個妹妹在我們班上。”
“風車井是哪兒?”
“林濱綜合中學。它有一個被叫作風車井的校門,和我們隔了半條街。”
“噢,這麼說,他讀的是職業預科?”
“他是個白癡。”俞曉絨立刻說。
“絨絨,”羅彬瀚警告道,“你不能用這種態度說讀職業教育的人,你媽媽會不高興的。”
“我沒說他的教育,”俞曉絨爭辯著,但還是扭頭望了望樓上,“我說尼克·尤迪特這個人。他會在衣袖底下掐他妹妹的胳膊,還放狗嚇唬她。我跟他說如果他下次再當著我的麵發瘋,我就踢爛他的襠再把他的臉摁進小便池。”
“彆這樣。”羅彬瀚有些缺乏誠意地勸道,“彆老是暴力解決問題。他會找機會報複你的,你最好現在就防著他點——他家裡有槍嗎?你至少也得帶根趁手的棒子吧?”
“他們家有一隻狗。”
“我們家也有一隻。”
羅彬瀚伸手去摸雷奧的耳朵,這一次它並沒有躲開,而是溫順地低著頭,任由羅彬瀚提著它腦袋頂的毛發玩。它小時候就喜歡這樣被人輕輕揪著腦瓜皮。
“那狗不太對勁。”俞曉絨說,“它叫虔徒,尤迪特說它是法鬥。你看見它就會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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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我看不見吧。我又不是專門來這兒和狗打架的。”
俞曉絨對他投以無言而神秘的一瞥,隨後抓著雷奧的項圈離開了。她肯定覺得自己還能在馬爾科姆的寶庫裡翻出一整套海水缸裝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