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放下手,莫可奈何地看著櫃子。過了一會兒後他說:「荊璜並不是不會犯錯的。」
「好精彩,」羅彬瀚誇獎道,「這就是你的解釋。」
「他的思維模式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彆,差異部分隻是閱曆和教育的結果而已。而且,和大多數正常修行的山中人不同,他不具備調節自身年齡的能力。對於其他山中人,對外表現的形象和實際的心理狀態並沒有必然聯係,可以說隻是一種對旁觀者施展的認知障礙。可是對荊璜卻會造成實際的影響。」
「他至少活過幾百年了。」
「那是單純以經驗積累而論的。即便是我們這裡,也有那種能夠提前好幾年進入大學的天才少年吧?或者是因為家庭變故而要提前麵對社會的早熟兒童。這些人雖然在知識或閱曆上超越了一般成年人的水準,可是身體和頭腦的發育並沒有真正完成,也仍然會受到激素變化的心理影響。對於同樣的事物,即便在智力上沒有差異,成年人和孩童能夠理解的層次也是不同的——雖然荊璜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生理機製,他的身體仍然是以赤縣標準下的十六歲少年為基準形成的,並不具備超越年齡的理解能力。所以,如果你以聖人賢者的標準去要求他,那也隻能得到失望而已。」
「這麼說,你覺得他隻是個高分低能的天才兒童咯?」
「談不上是低能吧。但是,對於事情的認知能力是無法與他的實際壽命相比的。」
「他預見不到事情的結果?」
「不是的……隻是他不能夠提前理解自己將會為結果後悔。你初中時不是也有過那種行為嗎?明明之前已經有人在翻欄杆逃課時被紮傷了大腿,結果你也還是接著去做。能夠說你沒有預見到受傷的風險嗎?」
「去你的。」羅彬瀚說,「這是兩回事!我傷的是我自己!」
「當時盯梢的人是我吧?如果你真的發生了意外的話,連我也會受到連帶處分的。」
「你是自願盯梢的。我可沒逼你乾。」
「確實。如果當時再年長十歲左右的話,我大概就不會這麼做了。畢竟站在父母老師的立場看,我可不是在幫你。但那時候我也沒有完整的判斷能力,隻是憑著直觀感覺做事而已。」
羅彬瀚沒再說什麼。他很清楚周雨正在不動聲色地跟他打感情牌。這人其實挺會玩這一手的,畢竟真正的社交白癡可沒法搞好醫患關係,也收服不了羅驕天。可現在計較這些終究已經沒有意義了。
「隨他去吧。」他終於說,「反正那小子也跑了。我看他是不敢再回來了。」
「如果回來的話你又打算怎麼辦呢?」
「押回原籍。」羅彬瀚冷冷地說,「送他回老家坐牢。」
「就算是我們這裡,未成年人也是不可以判死刑的吧?」
周雨又開始埋頭換蠟燭。羅彬瀚有點懷疑他在趁機掩飾得意——這家夥已成功讓荊璜的事逃了過去。可是說實在的,這會兒止痛藥的效力上來了,他腦袋裡也一陣陣的眩暈,實在沒精力大搞清算。
「我們把時間留給重要的事吧,」他使勁地摁住太陽穴,「你乾掉0206的代價是什麼
?」
「手和身體的損傷——」
「我不是說這個,肯定還有彆的。你和荊璜搞得這麼鬼鬼祟祟不止為這麼一點。」
「我死後要去那座城裡效力。」
羅彬瀚瞅著他。「效力。」他說。
「大致就是要防止無關的人再進入那裡。」
「行啊。那你什麼時候死呢?」
「這個我也沒辦法預判。無論是自然死亡還是意外事故,我都會是進入那裡的最後一個人。自我以後,那裡就會徹底封閉,對於現世不再有任何影響了。」
「聽起來倒不壞。可你到時候乾什麼呢?跟周妤一起當閻羅?直到什麼時候結束?」
「不知道。」
「直到夢境的主人醒來?」
「他不會再醒來了。」周雨說。
羅彬瀚忽然轉頭看了一眼蔡績。從剛才他們談論荊璜開始,蔡績就隻是盯著他手裡的筆記本,顯得對話題沒什麼興趣。可這會兒情況又變了,蔡績心神不定地搓著手,一見他看自己,馬上就低下頭退出了門。
「我隻是好奇一問,」他觀察著蔡績的反應說,「跟你交易的那個東西像人嗎?」
「像人的意思是什麼?」
「他總得跟你說過話吧?這人到底是個什麼脾氣?比較像周溫行?還是乾脆就像隻大章魚?我總聽說他腦子不大正常。」
「……我沒有見過他。」
「什麼?」
「我並沒有見過夢境之主,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性格。如果你要知道這個的話,問0312或者荊璜會有答案的吧。」
「可你和他做了交易。還是我理解錯了?」
「這點是沒錯,但我並沒有見到他的形象。說實話,對於他的事情,我知道的內容應該並不比你詳細多少。」
「可你好像一點都不想讓他出來。」
「那和性格因素無關。他的能力是超出常規的,對現世的破壞根本無法遏止,所以無論他作為個體是怎樣的人,都不應該讓他醒來……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羅彬瀚閉著眼睛點了點頭。他腦袋裡的眩暈正越來越劇烈,而止痛藥則使他思維遲鈍,心神困乏。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隻得將手中的筆記本丟到桌子上。
「我明天再接著找你算賬。」他疲憊地說,「先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周溫行可能有個叫做赤拉濱的同夥——」
周雨已經拿過筆記本,打開封麵看了起來。當他聽見赤拉濱的名字時抬起頭說:「確實有這個人。」
「你怎麼知道?」
「他造訪過那座城市,然後被我發現了。」
羅彬瀚呆滯地看著他。「什麼時候?」
「大概是半個月以前吧。因為他自稱是從天外前來考察的學者,所以我也沒有為難他。等他說出現實世界的
「你讓他離開了!」羅彬瀚喊道,「你到底什麼毛病!」
「他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吧?」
「哦不,他馬上就要做了。」羅彬瀚齜牙咧嘴地說,「他得幫我們聯係無遠人,再幫著無遠人一起到咱們的月亮上破壞綠化。」
周雨不明所以地眨著眼睛,顯然這一個多月裡他沉迷睡覺,跟手下沒有通過半點的聲氣。羅彬瀚憤怒地瞪了蔡績幾秒。
「好吧,」他說,「我簡單解釋一下這事的起頭:周溫行在月亮上種了一朵花。當那花長成以後就會開始造孽——如果我沒記錯原理,它也會引起你說的那種靈場波動,然後把不該來的東西招過來——我沒法解決這個問題,李理也不行,所以我們決定先解決周溫行,再從他的同夥入手。看看能
不能找個更講道理的人談判,讓他幫忙去叫地方警察來管管這裡的爛攤子。不過既然現在你已經是眾人尊敬的帕闍尼耶董事長了,我就誠心誠意地問您一句:你能聯係上無遠人嗎?」
「可以是可以……但沒有那個必要。月亮上的問題,我應該就可以解決。」
「你?」
「把它帶去夢境裡就可以了吧?」
羅彬瀚又去看蔡績。他本想問對方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才不告訴他這種事,結果發現蔡績的表情十分奇怪,介乎於痛苦和慚愧之間——他又把話咽了回去,等著有機會單獨拷問這個家夥。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已經快思考不動了。
「讓我理一理。」他用力捶打起自己的額頭,「你可以處理月亮上的問題,所以,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月亮上的問題。就算我什麼都不做,每天去和周溫行一起上班。隻要等你醒過來,聽了跟班的報告,就能直接去月亮上把花摘了。危機解除。他白給我加一個月的班。」
「嗯。」
「周溫行能阻止你嗎?」
「大概不能吧。對於他來說,我是屬於天然克製他的類型。」
「所以我為什麼要殺他?」羅彬瀚說,「啊?我這一個月到底在乾什麼?」
周雨似乎並沒聽見他的問題,隻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筆記本上的扉頁。等羅彬瀚問到第三遍時,他才茫然地抬起頭問:「一個月怎麼了?」
羅彬瀚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腦袋裡正有一場超級地震發作。周雨關切地望著他:「你要休息一下嗎?」
「我要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羅彬瀚說,「先把那顆該死的電磁炸彈丟了,然後回家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天我再拿把刀來把你殺了。」
他扶著茶幾勉強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摔門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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