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象樞與沈儒二人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周洪漠默然不語,神色比二人要平靜一些。
他們足足審了蔣建一夜,正如周洪漠所言此人膽子很小,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藏起來的賬本也交了出來,審案的結果讓他們倍感心驚。
寧晉縣用來修堤的四十四萬兩白銀,真正用來修堤的隻有七八萬兩,其中兩萬兩被蔣建和一部分縣衙吏員分了,還有一萬兩被提供石材、木材的商人拿走了,真正的大頭全部上交給了經略使閻康。
唯一的問題就是蔣建並沒有直接收取楊仁清的銀子,而是閻康給的,也就是說光靠蔣建的證詞還不足以給楊仁清定罪。
可以確定的是,此次修堤,從工部到經略使府到底下各縣,幾乎都在貪汙庫銀!
數量之巨,聞所未聞!
“簡直是荒唐!”
蔡象樞憤憤不平的罵道:“修堤修了兩年,花了幾百萬兩銀子,結果堤毀了、田沒了、人死了,好處竟然全被當官的和商賈掙了,匪夷所思。
國庫的銀子在外麵轉了一圈,成了這些人的私產。
若是陛下知道此事,定會雷霆震怒!”
兩人氣得發抖,這件事傳回京城,必是天下震動!
周洪漠低著頭說道:
“這才是一個縣令,綏瀾江兩岸這麼多縣,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參與此事。
堂堂經略使,不思為民謀福,卻帶著底下人一起貪腐,可恨至極!”
“好在咱們已經打開了突破口,算是好事。”
沈儒輕聲勸著兩人:“蔣建交出了賬本,供出了閻康,咱們隻要揪住閻康不放就能坐實楊仁清的罪名,搞定了幾個主犯,其他那些參與貪腐的官吏也會被連根拔起,不足為慮。
這麼多銀兩,他們總不至於都花了吧?等把他們抄了家,銀子自然會回到國庫。
到時候咱們再請奏陛下,用這些銀兩重新修繕江堤。”
“沈大人說得有理。”
兩人點了點頭,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沈儒突然看向了周洪漠:
“老夫有個疑問,從蔣建的供述中看民夫陸陸續續修了兩年江堤,最多能掙個五兩銀子,對於一名家中的青壯勞力而言這也太少了。
這種活怎麼會有人心甘情願去乾?還是說是官府威逼,強征民夫?”
“不,沈大人猜錯了。”
周洪漠苦笑一聲:“不僅沒有威逼利誘,還得搶著乾,為了能修江堤,甚至還得給工頭塞點好處才能進來,光是我們村參與修堤的漢子,每個人都得上供兩百文的例錢給工頭,否則彆想去。”
“什麼?”
沈儒愣住了:“怎麼可能?如此低的工錢還得花銀子搶著乾?為什麼?”
乾活還得往外掏銀子,簡直匪夷所思。
“道理很簡單,因為活不下去了,種地養不活一家老小。”
“開什麼玩笑。”
蔡象樞皺起了眉頭:“今年確實鬨了洪災,有饑荒可以理解。但前幾年不是風調雨順?綏慶道已經算是江南比較富庶的地方了,若是這裡的百姓種地都養不活自己,那全天下得有多少百姓餓死街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
“兩位大人從京城來,還不清楚這裡的情況。”
周洪漠平靜地說道:
“綏慶道氣候宜人、土地肥沃,良田確實多於其他州郡,但這些田畝絕大多數掌握在官員富商手中,與尋常百姓無關。
以我們村為例,一共百十戶人家,適合耕種的田畝差不多一千五百畝,一家分個十幾畝,日子可以湊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