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和許抱真都不擅長逼問,將盧氏夫妻摑了兩掌,還沒問出什麼就把人打暈過去了,倉促之間,也不知他們的心腹是誰,由誰來執行的滅門陰謀。
從盧妻剛才的瘋言瘋語中,寶珠猜測蕭苒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實在不能再拖了。
霍七郎道:“老頭子穿這一身孝服,該不會是把蕭小娘給弄死了吧?”
寶珠急道:“沒有長輩給子孫戴孝的,這不合規矩,更何況他們家對蕭苒有深仇。”她轉念一想,抓住一個受傷的家丁逼問:“盧庭方在給誰戴孝?”
那人哭道:“主人的兄長兩個月前在長安沒了,全家為他服喪。”
寶珠心中一動,看盧庭方鎖邊麻衣的服色,符合斬衰禮節。難道是盧頌之死了?
但這事跟蕭苒失蹤案沒什麼直接關係,她著急地來回踱步,低聲念誦全篇《擬挽歌辭》:“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四麵無人居,高墳正嶣嶢。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複朝。千年不複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這是陶淵明幻想自己死後送殯下葬的過程,從茫茫蕭蕭的荒涼景色開始,高墳、墓室、親屬悲哭的場麵一一詳述,氣氛悲戚慘絕,特彆是“幽室一已閉,千年不複朝”一句,竟讓寶珠聯想到自己被活埋地宮中的絕望感受。
“該不會……他們該不會……”
霍七郎雖不怎麼識字,但唐人無不熱愛詩歌,對寶珠念的這首詩深有感觸,說:“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這不是講龐良驥這匹馬為蕭氏娘子哀哭的意思嗎?”
寶珠靈光一閃,大聲說:“正是如此!他們把她陪葬給前夫盧鄲了!”
依照慣例,無論是妻子先夫而死,還是死於夫後,通常是合袝於丈夫下葬,如是異地,也要儘量遷葬或改葬以合墳。
也怪不得盧庭方見有滅門之禍仍然不肯交出蕭苒,因為他知道已經不可能交出活人了。
寶珠抓住一名家丁逼問:“盧鄲的墓地在哪裡?!”
那人稍一遲疑,許抱真揮出拂塵,卷著那人腳踝,倒拖著他往門口走:“時間耽擱不得,一邊走一邊問。”
寶珠知道這些高門貴族的墳墓哪怕再大也不可能如同她入葬的地宮一般規模,活人埋進去絕對堅持不了多久,心急如焚跟著許抱真往外跑。
霍七郎說:“就是大師兄在場動手,也來不及掘進去了,除非是五師兄……”
那家丁被一路拖行,直到許抱真跨上坐騎,冷漠地說:“等我揚鞭策馬,你這身皮就全磨掉了,還不肯說嗎?”
家丁哭叫道:“道長饒命!我來指路!”
許抱真這才將他倒拎起來,橫放到馬上,那人手指著靈寶縣城方向,幾個人立刻縱馬狂奔而去。
寶珠急問霍七郎:“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霍七郎道:“論師門中發丘認穴的本事,最頂尖的當然是大師兄,但要是論開棺速度,還是五師兄第一。”
寶珠心裡琢磨,要說盜墓,老五羅頭陀那偉岸身板,普通的門都得彎腰低頭才能進去,這樣的人要怎麼擠進盜洞之中?
一路風馳電掣,寶珠發現自己這頭毛驢表現居然異常優秀,以往她嫌棄坐騎醜陋低劣,騎驢出門很不好意思,幾個月來第一次疾速驅策,居然不比普通的馬匹要慢,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家丁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從客棧來玉城的道路,幾個人原路返回,正在商量怎麼聯係羅頭陀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地鳴般的劇烈震動,片刻之後才傳來轟然崩裂的響聲,隻見遠方一股濃煙衝天而上,馬兒們驚得前蹄躍起,紛紛嘶鳴不止,隻有那頭驢鎮定自若。
霍七郎看見那濃煙,咦了一聲,驚喜道:“是五師兄出手了,他怎麼比我們還快?”
幾人縱馬奔到盧鄲墓地,驚訝地發現此處就是清晨寶珠射下怪鳥的那座大墳包。羅頭陀已經把墓門炸飛,將大墳撕出一個黑洞洞的缺口來。
龐良驥蹣跚著從濃煙中橫抱出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臉上淚水合著黑灰滾成臟兮兮的一團。龐家隨從全都迎了上去,他卻死活不肯鬆手,緊緊抱著女子不放,顯然那就是失蹤的新娘本人。
寶珠驚喜的同時又大惑不解,自己從早上開始來回奔波,查到現在才有線索,他們怎麼能搶先一步營救成功?
“你們怎麼知道她被活埋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