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良驥充耳不聞,摸到蕭苒仍有微弱脈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抱著昏迷的心上人淚流不止,不斷輕聲呼喊“阿苒”。
一個隨從解釋說:“回九娘子,我家小郎並不知道。您清早吩咐我們搜索怪鳥,我們找來找去大半天,什麼都沒看見,正想回家去。小郎讀過墓碑上的字,發現居然是新娘前夫的墳,又見墓門附近的土是新鮮的,他心裡覺得很不舒服,便懇求頭陀師兄給炸開了,誰知道新娘子就被關在墓室之中,這可不是天賜的奇緣?”
墓室中的空氣遠沒有地宮充沛,蕭苒已經被憋暈過去,全然命懸一線。倘若不是龐良驥驚人的直覺,恐怕寶珠帶人來掘開墳墓,她早就挺不住了。
望著墳包上那個大洞,寶珠驚訝地問:“這是火藥的威力?那東西不是隻能用來放焰火嗎?這樣都沒傷到裡麵的人?”
霍七郎道:“五師兄綽號執火力士,拆解墓葬結構他是專業的。隻不過爆破的動靜實在太大,動手就叫人發現,除非在荒山野嶺,日常並不能這麼折騰。”
此時一個偉岸身影彎腰從墓門缺口鑽出來,滾滾煙塵之中,力拔山河兮氣蓋世,正是今日出手救人的羅頭陀。他巨掌中拈著一支箭,臉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大步走到寶珠麵前遞給她:“這是你的?”
寶珠接過一瞧,果然如此。以前去禁苑狩獵時常常幾十上百人一起出動,為了區分是誰的獵物,通常都會在箭杆做標誌區分,她這一囊新箭每支都用指甲掐過十字痕跡。
寶珠一頭霧水地問:“從哪裡得來?”
羅頭陀道:“就戳在棺材上,灑家是第一個進去的,沒人能做手腳。”
寶珠低頭檢點箭囊裡的箭矢,剩下二十九支。她早上出門時查過,一囊標準三十支,隻有射落怪鳥時消耗掉一支。
她百思不得其解,問:“那棺材裡的東西是人是鬼?”
羅頭陀答道:“我剛砸開看過,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爛掉的死人。”
那頭神秘的猛禽中箭之後便無影無蹤地消失了,而這支箭卻被遺落在密不透風的墳墓之中,旁邊便是盧鄲的屍身,以及失蹤的新娘。
這事無論如何都講不通,想起霍七郎提過“積屍之氣”中誕生的怪物羅刹鳥,寶珠隻覺一陣惡寒,再不敢碰那支行蹤詭異的箭,遞給羅頭陀,道:“拜托師父處理,念經超度或是什麼……”
龐家隨從快馬將老四鬼手金剛請來,邱任一瞧新娘人還活著,撇了撇嘴,仔細診過脈象,從包裡抽出幾根銀針紮在頭頸上定魂安神,叫龐良驥抱回家好生養著。
邱任對眾人說:“老六家附近聚集了上千人,幾乎半個中原的武林人士都來了,說是聽殘陽七絕的邀請,來玉城觀禮,兩三天了連頓酒都沒吃上,如今鼓噪起來,不好下台。龐家人被婚禮上的事嚇怕了不敢開門,三師姐壓著陣腳,她一向脾氣暴躁,恐怕撐不了多久就得動手。”
寶珠心想收拾了盧家救出新娘,還有一撥敵人潛伏在暗處挑撥離間,今日不徹底解決,恐怕後患無窮。殘陽院幾人都是一樣想法,當即跨上坐騎,要和龐良驥一起護送蕭苒回家。
許抱真見寶珠騎著驢也要跟去,道:“之後就是我們江湖中人的事了,你最好回客棧歇著。”
龐良驥跟著說:“九娘子幫龐六到這裡已經是大恩,這一去刀山血海,屬實危險,不能再連累你。”
寶珠見群雄一副殺氣騰騰的氣勢,想是去了玉城就要火拚,高傲地道:“此後與你無關。這夥人青廬設伏可沒饒過我,傷了我的屬下,這梁子我必親手了結。”
眾人稍微反應了一會兒“我的屬下”是誰,心裡都想:話說到這份上了韋訓還能忍著不出來認領,也真能沉得住氣。又覺得天下竟有人想幫“一擊致命,仇不過夜”的青衫客討回梁子,實在是天真到可笑了。
許抱真涼薄一笑,道:“隨你,隻是待會兒打起來,沒人像大師兄那樣舍命相護。”
寶珠再不言語,昂著頭騎驢往玉城方向去了。
龐府周圍如同婚禮當日那般人頭雲集,黑壓壓地占據了附近幾條街巷,人人拿刀攜杖,橫眉怒目,許多附近做買賣的小商販嚇得丟了攤位逃走。
拓跋三娘盤腿坐在牆頭上,橫抱白骨琵琶彈奏《秦王破陣樂》,因筋弦受損,曲子彈得荒腔走板不成調。
中原群豪無不納悶,不知這關中來的七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遠道邀請大家過來,卻又不以禮相待,一副嚴陣防範的敵對模樣。江湖中人習慣用兵刃拳腳交流,極少有脾氣和善的,漸漸火冒三丈起來,呼喝聲此起彼伏,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但見遠方煙塵飛揚,馬蹄聲震得地麵隆隆作響,一夥凶神惡煞的江湖客策馬奔騰,以排山之勢疾馳而來,許多人認得那就是殘陽七絕中的成員。
老二“洞真子”許抱真、老三“琶音魔”拓跋三娘、老四“鬼手金剛”邱任、老五“執火力士”羅頭陀、老六“疾風太保”龐良驥、老幺“綺羅郎君”霍七郎全部到場,唯獨在婚禮上技驚四方的七絕之首青衫客韋訓不見蹤影。
他的位置換了一個明豔動人的紅衣少女,她騎驢挽弓,腰間懸著陳師古獨霸一方、稱雄武林的魚腸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