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臉上浮現出疑惑之色,她知道先祖長孫皇後的小名為觀音婢,卻沒聽說過‘觀音奴’是誰。
申德賢聽他們一行人並非洛陽口音,便著力介紹說:
“巡城又叫行像,乃是洛陽自古以來的傳統。每年四月初八浴佛節,用七彩寶車載著佛像巡行洛陽全城,是備受民眾敬仰的禮佛盛會,還有各種雜戲、煙花表演。隻是今年年初發洪水,衝毀了天津橋,是以改到中秋節舉行。
其他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隻缺一位心虔誌誠、容貌出眾的少年扮演觀音菩薩。我見這位小娘子寶相莊嚴,福耳豐潤,令人一看便心生崇敬之情,正適合擔任‘觀音奴’,可參加選秀。”
洛陽自古以來崇信佛教,巔峰時境內大小佛寺千餘座,因此巡城這等盛事在民間關注度極高,行會的組織成員也都是城裡有頭臉的人物。
申德賢是金波榭的常客,此人雖一副虔誠居士打扮,實則是個富商,極會察言觀色,他著力奉承寶珠,笑容可掬地講解。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既然一團和氣,也沒理由出手傷人。
寶珠聽見‘選秀’二字,心中不快,問:“所以行像時的佛像其實是真人扮演的?”
申德賢點頭道:“巡城那日跟上元節觀燈一樣,城中不設宵禁,全城百姓舉家出門禮佛。觀音奴戴上觀音菩薩的蓮花冠,身穿錦瀾天衣,手拿柳枝和淨瓶,登上三丈高的寶車,向民眾布施甘露。
隻要有幸沾上一滴,便可治愈世間百種疾病。此乃功德無量的大善事,不管是誰擔當觀音奴,都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殊榮,勝造七級浮屠啊。”
韋訓譏笑道:“普通人穿上觀音的衣裳,用樹枝灑灑水就能治病了?既然有這等美事,那也不必有醫師和藥行存在了。”
申德賢急忙說道:“楊柳觀音乃是三十三觀音相之一,又稱為藥師觀音,每年巡城觀者如雲,得甘露病愈者成百上千,並非申某信口開河,諸位倘若不信,自可以上街打聽打聽。”
韋訓鄙夷地笑了一聲,正要繼續冷譏熱嘲,寶珠出聲說:“可我既不茹素,也殺過生,沒資格擔當這‘觀音奴’。”
申德賢思忖片刻,覺得此女容貌雖不算頂尖,氣度卻超群出眾,又是外地人,實在相當合適,便道:“其實沒那麼嚴苛,隻要沒犯過殺人的惡行,是善人就算虔誠。娘子有慈悲相,登上寶車之前齋戒兩天也足夠了。”
韋訓皺眉道:“你這條件上下浮動,不覺得太敷衍了?”
申德賢道:“每年的觀音奴都是長秋寺觀音從眾人之中親自選定的,鄙人不過是邀請合適的候選人,最終決定人選的是菩薩。假如菩薩覺得不成,那誰說也沒用。”
十三郎咦了一聲:“菩薩什麼時候在洛陽下凡了?還能親自選人?”
申德賢微笑道:“小師傅少見多怪了,候選人在觀音像麵前虔誠參拜,而後並肩問佛,先得到吉兆的人才能當選,全看卦象,凡人豈有乾涉的本事。”
寶珠喃喃自語:“長秋寺觀音……”
楊行簡輕聲提醒:“咱們還是低調些為妙。”
寶珠說:“我懂。”她直截了當拒絕:“我們不打算在洛陽停留,你們另選他人吧,往旁邊站站,彆擋著我看表演。”
申德賢還想再勸說兩句,被韋訓瞥了一眼,登時覺得後背發涼,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訕訕地回自己桌上去了。
大鼓聲隆隆響起,高台上上來四名手持長槍的男子,表演《小破陣樂》。這舞蹈出自太宗皇帝的《秦王破陣樂》,原本是上百人披甲持戟,表現戰陣變換的軍樂。流入民間後,哪個樂團也沒有此等人數規模,加上私藏甲胄以謀反論處,便減至四人。表演者穿著印有鱗片的緊身衣裳,便充作披甲了。
歌舞繼續進行,寶珠卻心不在焉。韋訓奇怪她怎麼突然對一個路人的提議上了心,問:“你該不會信了那家夥的話,想扮一回觀音?”
寶珠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我不想拋頭露麵。不過長秋寺我是知道的,長秋宮代指皇後,從魏晉時有了寺名,曆代有皇後在那裡供燈禮佛。我先祖武後身為皇後時,長居於洛陽,據說曾下旨許以自己的麵容塑一尊菩薩像供奉在此處,想來就是那人口中的觀音了。”
楊行簡揣測她的心意,悄聲道:“左右無事,倘若公主有意,咱們明日可以去長秋寺參謁。”
十三郎好奇地說:“巡城這麼熱鬨的盛會,我也想瞧瞧。又不知觀音像如何選拔出觀音奴?問佛是怎麼問法?”
寶珠笑道:“反正中秋就在眼前,咱們看過巡城再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