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必多說,仆婦們自然懂得,幾個人圍到寶珠身邊,一人掰著一條腿,硬是將兩條腿掰成一字。
一字馬乃是舞蹈最基礎的功課,入門時便需學習。然而寶珠從未練過,身體柔韌性欠佳,這一掰之下,隻覺韌帶仿若被生生撕裂開來一般,瞬間後背冷汗冒了出來。她立時反應過來,用力扭身抵抗,但背後又有一個健壯仆婦以全身力氣強壓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墊磚。”趙氏和顏悅色地下令。
掰腿的兩人依令行事,各抓了一塊厚青磚,墊在她腳後跟,於是韌帶被撕得更開。劇痛襲來,猶如上刑。寶珠麵容扭曲,咬緊牙關不肯求饒。
趙氏走過來,抬起腳踩在她懸空的大腿上,用力下壓,動作緩慢而殘忍。慘叫聲頓時穿透屋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舞姬們同情地望著她,誰也不敢出聲勸止。米摩延口唇微動,比出“服軟”的嘴型。
“我經手過頑劣倔強的小丫頭不下百個,最後沒有一個不服服帖帖乖乖聽話的。如今對你這般留情,是怕傷了這身好皮子,留下痕跡,到時拿不出手。”
趙氏慢條斯理地踩著寶珠大腿,緩緩發力,仿佛在享受她的痛苦,笑著說:“這是對你好,不僅跳舞要身條柔軟,討主人歡心更需要。”
寶珠熬不住刑訊拷問一般的功課,汗透羅衫,渾身發抖。終於,她尖聲叫道:“我有才藝!我會彈琵琶!”
此語一出,便是認輸服軟了。趙氏得意地笑起來,抬起腿,命眾仆婦鬆開她。寶珠趴在地上大口喘氣,身體如同一攤軟泥般,過了許久,才覺得兩條腿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趙氏道:“我就說嘛,皮肉頭發養的這麼好,鴇母豈能不教才藝?你會彈什麼曲?”
“……《六幺》《塞上》《破陣》《雨霖鈴》《江樓望月》《銀河橫渡》,但凡叫得上名字的曲子我都會。”寶珠垂著頭,藏起臉上獰厲的表情。
趙氏笑道:“這才肯說實話。去,拿琵琶來,讓我試試綠珠的技藝。”
便有一名仆婦出去,片刻後拿來一把半舊的琵琶。寶珠將琵琶橫抱在懷裡掂了掂重量,認出是紫檀木的,用料質地堅實,心中便有了計較。
她拿起撥子劃出一串清脆琶音,並不著急彈曲,先佯裝調試琴軸,校準琴弦音色,動作專注而冷靜,看起來相當專業。
“我以前以為琵琶隻是樂器,後來見識過一個可怕的女人,才曉得樂器也可另作他用。”她故意壓低聲音,說出這段話。
趙氏聽不清楚,本能地湊近了一些,問:“嘀咕什麼呢?”
寶珠輕聲說:“為姑姑解釋,我這指甲為何那麼短,隻因挽弓搭箭留不得。”就在趙氏靠近的瞬間,她眼神突變,迅速拎起琴頸,用儘全力,如同掄起大錘一般,朝著趙氏的頭部猛砸下去。
“倀鬼!領教我的琴技!”
寶珠一聲怒吼,紫檀琴身與頭骨相撞,發出沉悶而恐怖的聲響,趙氏的腦袋頓時凹陷下去一塊,她連尖叫聲都未能發出,直接被放翻在地。
見敵人渾身抽搐,似乎還能動,寶珠上前踏住她胸口,掄圓琵琶又補了一下。鮮血四濺,琴弦崩裂,餘音繞梁。
練功室內三十多人呆若木雞,被她這瘋虎一般的“才藝”嚇傻了。這兩下皆是衝著要害猛擊,趙氏毫無還手之力,瞬間昏迷不醒,生死不知。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住了。
打倒頭目之後,寶珠毫不戀戰,拎著琴頸,拔腿便向外衝。經過米摩延時,她稍作停頓,急促地問:“你走不走?”
米摩延臉色煞白,輕輕搖頭,向後退了半步。
寶珠不再遲疑,拋下他大步朝向院門口奔去。紫檀木沉重堅硬,將趙氏開瓢之後,她再掄起琵琶砸向大門上的鎖頭。奮力砸了十餘下,終於砸開了,一腳踹開門板奔了出去。
豈料門外是另一個布局幾乎一模一樣的四方合院。一眾樂師手捧箜篌、尺八、手鼓等樂器,詫異地望著這個拎著斷弦破琴的少女。
寶珠茫無頭緒,隨口問一名鼓手:“這是何處?”
對方直瞪瞪地回答:“是金石院。”
聽到身後霓裳院裡傳來追兵的喝問聲,寶珠不敢逗留,立刻拔腿繼續奔逃。再破一扇門,琵琶不堪重負,琴頸從中斷裂。
金石院隔壁依然不是自由天地,而是一群在教習指揮下吊嗓發聲的歌妓。
“這是哪裡?!”寶珠惶急大叫。
“是、是清歌院。”
恍恍惚惚之間,她仿佛踏進一個噩夢,陷入循環不休的鬼打牆。一扇又一扇緊閉的大門,一座又一座關滿了伶人的院落。重重高牆,森森鐵鎖,僅她逃亡路過的這幾處地方,就有一百多名優伶家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十幾名護院手持長槍木棒追趕過來,寶珠再次落入四麵楚歌、手無寸鐵的絕望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