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男子一頓,發出低沉短促的輕笑,更為用力地捂住她的唇,示意她彆再出聲。
太師壁後窸窣聲止,似是那裡麵的人屏住了呼吸。
伺機而動。
夕陽斜照直欞窗,灑在窗前人的眼尾,映淡了濃稠的黑瞳,他一手捂住季綰的唇,用另一隻手擲出錢袋,砸在通往後堂的木門上。
一刹那,躲在後堂的兩人如驚弓之鳥破門而出,做出搏殺之勢。
男子將季綰推進窗欞與書架的間隙中,“彆動。”
旋即與兩名不速之客交起手,身姿矯健,招招狠辣,揚起墨藍寬大的衣袂,徒手扼住一人脖頸,甩向另一人,睥睨著兩人滾下旋梯,堵住了欲要衝上來的季淵和一名壯實的青年。
“陌寒,將二人送去兵馬司。”
壯實的青年微微頷首,“諾,大人。”
男子站在旋梯口,看著衝上來的季淵,沒有阻攔。
季淵顯然愣了半晌,卻因擔憂姐姐沒再遲疑,快步跑上去。
季綰從縫隙裡走出,與迎麵跑來的弟弟點點頭,示意自己無事,又快速來到男子身邊,欠身施禮,“適才慌亂,錯將君大人當作小賊,不識泰山,祈蒙見恕。”
雖與君晟隻有寥寥幾麵之交,但男子異於常人的氣韻,是會讓人過目難忘的。
君晟挽了挽衣袂,帶了點深意地問道:“衙役會在酉時二刻輪換,趕著間隙逃離,可以脫身?”
聽語氣,是要算賬了。
季綰險些咬到自己的舌尖,將頭垂得更低,“為自保,通權達變,當不得真。”
“急中生智,機敏之舉,該褒獎娘子才是。”
“民女惶恐。”
季綰下意識抬眸,對上一雙內勾外翹的長眸,那裡麵分明含著淺碎的笑意。
是在揶揄嗎?
這時,白發翁氣喘籲籲地爬上旋梯,捶了捶腿,“誒呀殺千刀的小賊,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這裡鬨事,抓去官府都便宜他們了!不過話說回來,大人前來怎不派人事先知會一聲?小老兒也好備上酒菜!”
季綰姐弟對視一眼,看起來他們是熟識。
君晟視線掠過老者,又落回季綰的臉上,見她有意回避,便收回視線,越過眾人,徑自走向後堂,“齊伯,派人送兩位貴客回去。”
白發翁立即跟上,“大人今晚不回太師府?老夫人那邊可不好交代。”
季綰沒急著走,等在旋梯口,直到白發翁將錢袋子和《千金方》遞給她,才問道:“您與君大人是熟識,可知他與晚輩的事?”
齊伯瞄了瞄半敞的後堂,“大人的事,小老兒可不敢多問。”
隨即探頭,意味深長道:“說來聽聽。”
渾濁的老眼透著精光,有著不屬於這把年歲的狡黠。
再次被揶揄,季綰耳尖發燙,拉著弟弟步下旋梯,裙擺掃過水波紋的木梯,如潮水退去,未留漣漪痕跡。
齊伯忙喊道:“誒,等小老兒叫人送你們姐弟回去。”
“不勞煩了。”
被拉到街上,季淵用手比劃:姐,你不是想退婚嗎?
“且等等。”
季綰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染了輕愁,斷情絕義是兩個人的事,退婚則是兩家人的事。六聘已過納征,家中收了聘禮,再有請期就是大婚,哪是她一人說退就退的。
上次沈家來人,特意強調了請期的事要等著君晟回城再議。
原本,請期該是沈家二老操心的事,誰能想到中途出了換子的岔子。
迎著靛藍夜色回到家門前的小路,就聽到鄰家傳來激烈的爭吵,婦人泣不成聲,指責著自家男人到處沾花惹草。
吵聲回蕩的幽暗巷子裡,許久不歇。
幽暗中,有另一名婦人站在寸寸燈火下。
季綰快步上前,“娘,怎麼不進屋?”
何琇佩拉過女兒仔細打量,“君家的人可有為難你?”
“沒有。”
莫說為難,就是見都未見著一麵。不過,也無需與那撥人相見。
何琇佩麵有赧色,“你爹埋怨為娘沒攔住你,隻身去迎你們姐弟了,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母女說著話兒,巷子口走來一人,七尺身量,青布襖子,瘦削,蓄須,背微駝,正是為夫為父的當家人季硯墨。
季淵瞧見,立即去接父親背上的褡褳。
季硯墨揉揉兒子的腦袋,笑嗬嗬走到季綰麵前,滿是滄桑的臉上多了幾道笑紋。
沒有責怪女兒自作主張,反倒有些自責。
需要他完成的訴狀有些多,整日早出晚歸,抽不開身,忽略了女兒的感受。
“先回屋。”
街坊鄰裡閒話多,什麼事都要關起門來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