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棉甲更臟了。
少年人能感覺到手上生命的逝去。
他仍舊無法習慣這種感覺......不,不如說,為了留住自己曾經人生的殘響,他拒絕自己失去對這種感覺的敏銳。
但藍恩在麵上卻隻是咬合肌微微一抽,那幅度小到幾乎像是錯覺。
隨即,白淨臉上的表情就跟男人一樣,化為了虛無。
“波爾東,你準備拿它乾什麼?”
“那是我們的午飯。”
波爾東的聲音跟他的臉一樣,毫無波動。
“狗,很好抓。”
狗是在基因上與人類做出妥協的物種,人類就算是不喜歡狗,但也會覺得它或可愛、或矯健。
至少來說——會在情感上有特殊對待。
但波爾東的言語裡,隻把它當成一坨肉。
藍恩冰塊似的臉龐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驅馬跟上,“我們不該再引人注目了,波爾東。你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藍恩的手在微微顫抖,但是這並不影響他把狗狗的身體掛在馬鞍鉤子上的動作。
那鉤子常見於屠夫的肉鋪,是用來鉤進肉塊,方便懸掛或者搬運的工具。
而對於狩魔獵人這個人群來講,它更多被用於懸掛戰利品。
波爾東好像是被藍恩的話給提醒了,他沒有絲毫波動的貓眼轉向了癱軟在田地裡的農夫。
農夫的褲子頓時陰濕了一大片。
“你說得對,我在被通緝,所以......”
在複合甲胄的“嘩啦”聲中翻身下馬,沒有拔背上的劍,反倒是抽出了胸前掛著的匕首。
他想殺人了。
藍恩立刻認識到了這一點。
而且他再清楚不過,對於一個已經沒有感情,生命之中隻剩下錢與生理需求的狩魔獵人來講。
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來掩蓋行蹤,實在不是一件值得猶豫的事情。
少年人此時同樣麵無表情。
磕磕絆絆的也從老馬上翻下來,快步走向波爾東。
而那個農夫好像還有點膽量,此刻已經神情近乎崩潰的緊握著鋤頭。
雖然被嚇得還站不起來,但好歹有點威懾力了。
“等等,波爾東!”
藍恩在波爾東走近農夫兩米之內的時候攔住了他。
少年小心的不去觸碰他的甲胄,記得上次他碰了之後,波爾東在他身上抽斷了三根樹枝。
如果還有下次,他直言說會剁掉自己的一隻手。
在他眼裡,那套熊學派盔甲比自己貴重多了。
“我們先停一下,不能就這麼殺了他。殺人本身就是痕跡不是嗎?”
但是即便如此,藍恩還是攔在了波爾東的麵前。
他的神情依舊冷漠,像是根本沒在乎一個農夫的性命,隻是為了兩人的行程而思慮。
波爾東木著臉,略微思考之後就收回了匕首。
狩魔獵人的突變剝奪了他的感情,但不是腦子。
藍恩側過頭,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短暫的權衡之後,波爾東的目光從農夫身上轉向藍恩,突然開口。
“你的亞克西法印練習的怎麼樣?”
那是狩魔獵人的五種魔法伎倆之中,用來擾亂生物心智的一種。
側過頭的藍恩,那雙貓眼先是驟然收縮,然後又恢複平常。
等到他和波爾東對視時,已經沒有一點痕跡。
“不,不熟練,我連練習時間都很少。訓練是你負責安排,你知道的。”
藍恩的語氣自然而平淡。
“嗯。”波爾東撓了撓濃密的絡腮胡,點點頭“你現在隻要熟悉昆恩法印就好。”
昆恩法印,作用是防護物理傷害。
男人徑直走過藍恩,這次少年不再擋路。
從男人的背後看,一道魔法的靈光微微一亮,然後農夫緊張的表情就變得呆滯。
“你剛才沒見過任何人,你的狗自己跑進林子裡,你不敢進去。”
如同設定的話語從波爾東毫無波動的嘴裡說出來。
直到農夫呆滯的點頭,他毫不拖泥帶水的越過藍恩,轉頭就走。
藍恩跟在後麵,笨拙的上馬動作耽誤了幾秒鐘。
波爾東知道這小子的騎術有多糟糕,所以他並沒有回頭看。
但,也就在這幾秒鐘裡。
少年的貓眼瞥了瞥呆滯的農夫,而他的左手則隱晦的做出了一個手勢。
魔法的靈光在他的手勢前被凝聚成一個倒三角。
那是一個成熟、完善的......亞克西法印符文!
農夫渾濁迷茫的眼神,頓時有了些許的不一樣。
“祝好運,倒黴蛋。”
“嗬,不對......”
收回目光,藍恩上馬的動作輕盈而無聲,恐怕世界上最好的騎手,在馬匹掌控力上也不過如此了。
琥珀色的貓眼在背光的陰影中微微眯起,那種平淡的堅決......就像是捕食中的猛虎!
“祝咱們倆都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