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地抬頭,原本涼了一半的心漸漸跳動。
雖然不知道燕都的皇兄發了什麼瘋,但看起來,這群人的確不是來賜死的。
有人偷偷出聲安撫:“殿下,吾等此次前來,不是壞事,而是有益於您的好事。”
好事?
明慕不是很信。
他對燕都來人保持本能的警惕心理,隻笑了笑:“皇兄能想起我,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少年麵容姣好,唇邊露出淺淡的微笑,仿佛真不介意自己十幾年來的遭遇,對兄長也毫無怨言。
其他人紛紛默然,甚至有人擦了擦眼角:“殿下,您的苦楚,吾等都看在心裡。”
明慕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你們怎麼回事?他也沒說什麼吧,歌頌君恩不是被動技能嗎?
總感覺這群人給他立了一個奇怪的人設……
沒等他多想,便見到季肅走過來,先行禮,再不卑不亢地彙報:“殿下,這一家如何處置?”
沒有教養好皇子,便是死罪也能說。
偌大的院子中一片寂靜。
一直護著明慕的幾位適時讓開路,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明慕第一次站在眾人的擁簇中,有些緊張,單薄的脊背微微顫抖,最終順著人群走出去。
這是他長大後第一次端詳錢大人的樣子。
對方此時涕淚四流地跪在地上,肥胖的身軀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渾然不見之前的刻薄麵孔,甚至匍匐到明慕麵前,想求饒:“殿下,是臣被豬油蒙了心……”
他們一家,忽然從高高在上地掌控明慕的生活,到被他掌控了。
明慕的視線轉移,見到了被家仆束縛手腳,捂住嘴巴,卻眼淚不停的熊孩子,他被教訓得淒慘極了。
——截止剛才,這孩子都是他的噩夢。
“他沒有貪贓枉法,為官數載,隻無功無過,我不強求罷免他的官職。”最開始,明慕的聲音不穩,所有人都在看他,特彆是那群燕都官員,漸漸的,姿態逐漸平靜,“以後讓他隻能花用俸祿,不可有額外收入。”
一個不輕不重的懲罰。
明慕清楚,如果他真因為這件事蹬鼻子上臉,要求罷免甚至處死官員,皇兄說不定就要給他一個教訓——
他被放到這戶人家裡教養,還是“恩賜”呢。
封建時代的皇權就是一座山,明慕心中微諷,連帶著對燕都官員的印象也不好了。
再者,明慕自後世而來,自然清楚,由奢入儉難,叫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限製消費,反而是痛苦的折磨。
而對季肅來說,這無疑是殿下太過善良的表現——堂堂皇親國戚,尊貴無匹,居然隻是用這種不痛不癢的手段。
果然,不論是夢中還是現實,殿下都過於心軟了。
燕都的這群人精對視一眼,對後續的處理方式,都有了計劃。
“還有,把我的藥膏還回來。”明慕想到被拿走的東西,語氣不自覺嚴厲了些。
“那藥膏……用完了……”錢大人立刻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麼,哆哆嗦嗦地回答,生怕下一刻小命不保。
明慕用力握拳。
雖然知道八成是這個下場,但還是很生氣。
“盒子還我。”明慕不肯退讓,“那是朋友送我的禮物。”
熊孩子的乳母被放開,哆哆嗦嗦地走過來,不住地磕頭:“殿下,奴婢知道那盒子在哪。”
她不敢直視曾經被所有人無視甚至欺負的少年,以前他隻是家中的一塊石頭,任誰都能踢一腳。
如今,這塊石頭去除表麵的塵埃,露出灼灼的璀璨光華,令人不敢直視——
這可是,龍子鳳孫。
她不敢多想,殷切地找到小巧的藥膏盒子,還給明慕:“殿下,隻、隻有這個了。”
明慕接過藥盒,藥盒小巧精致,竟是一整塊的玉石製成,表麵更有不同色澤的彩寶作為點綴,一看就價值不菲。
正因如此,這個藥盒當成了收藏。
明慕摩挲著藥盒表麵,眸中似有一道淚光閃過,但整個人的狀態是放鬆的,像是擺脫了沉重的枷鎖。
此時天光大亮,冬日難見的陽光恍若碎金。
前途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