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慕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我哪那麼脆弱了。”
他說可沒用。闞英等人唯一不可讓步的,便是小皇帝的身體健康。
小太監跑得氣喘籲籲,請來了白發蒼蒼的太醫院院正,明慕讓他先下去休息,獨自麵對猶如惡魔一樣的老太醫,口腔中都泛著中藥的苦澀。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闞大伴,卻見對方早早走到太醫身邊,細細說起今早的夢魘,末了,又擔心地問一句:“這是不是驚魂?”
聽聽,這都什麼話!小孩子才驚魂呢!
明慕很不服氣:“這算什麼驚魂,隻是做個噩夢……”
“陛下且伸手。”
老太醫不偏幫任何一方,決定用事實說話,把過脈後,隻凝重道:“陛下憂思過重,氣結於心……”
明慕口中似乎都泛起熟悉的中藥苦味,整個人都有點蔫噠噠的:“一定要喝藥?”
“陛下年輕,恢複快,這藥再吃三天即可。”老太醫慈眉善目,似是安慰,“不然會遺留病根。”
最後兩個字正好戳中闞大伴的心病,他眼中閃過深切的緊張與悲傷,卻又很快收斂,跟著勸說:“陛下,且再忍耐些時日。”
明慕隻好點頭應下。
等太醫走後,他終於有時間乾正事了,興致勃勃地準備出宮。
這算是微服私訪,帶的人不多,隻坐在沒有家族徽記的馬車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另一條路直達北鎮撫司。
小皇帝不願意高調,隻以為這是自己心血來潮的一次“突擊”,殊不知,闞英早就派人出宮打了招呼,東門亭立時將詔獄那些刑器收拾乾淨,血腥味也清一清,不讓衝撞了陛下。
東門亭行禮後,鋒芒畢露的氣勢緩緩收起,臉上的微笑溫和而收斂:“見過陛下。”
周王一案牽連甚廣,因此,北鎮撫司的大堂內人來人往,幾位同知、僉事行禮後看到指揮使如此變臉,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乖乖,這還是他們的指揮使嗎?
彆人不清楚,他們這些同僚可是清楚得很,指揮使雖然“賢名在外”,在北鎮撫司內可是說一不二,但凡進了詔獄,沒有不怕他的。
何曾見過指揮使在北鎮撫司內如此“和顏悅色”?
他們的目光慢慢轉向行禮的對象。
新鮮上任的小皇帝披著厚厚的黑袍,兜帽拉下,露出略帶少年氣的臉,相貌柔軟,眼神清澈,和北鎮撫司完全是兩個極端。
“咳、朕聽聞周王已經押解入詔獄。”明慕還不太適應這個自稱,每次都要一會才能反應過來。
“臣正要上稟此事。”東門亭應答,“開國以來,宗室犯罪多由陛下親自裁決。”
明慕道:“那好,你帶朕去見他。”
東門亭動作微頓:“詔獄血氣甚重,環境陰暗,周王不過半日便嚇破膽魂,神誌不清,若陛下想見他,還是在大堂的好。”
三言兩語,便改變了小皇帝試圖去詔獄的心思。
明慕點了點頭。
不多時,麵色憔悴的周王便被幾個力士押了上來,他年至不惑,舟車勞頓短短半月,便形跡萎靡,麵無血色。
原本記憶中的兄長形象被麵前的人覆蓋,明慕坐在上首,心情複雜:“你知道壽昌伯的計劃?包括他要引戎狄南下?”
周王低著頭,不發一詞。
因著這事,明慕特地翻閱了開國以來宗室資料,尋思量刑。看完後簡直下巴都要驚掉了:一百多年來,沒有一個宗室因罪抓捕。哪怕他們在封地欺男霸女魚肉百姓無惡不作,最多削減王府用度,削爵?判刑?不存在的。
想必周王知道這一點,也有恃無恐——剛登基便要對親生兄長下手,難不成視祖宗家法為無物?
“兄長放心,朕不會削你的爵位,你依舊是盛朝親王。”明慕沒在意對方的消極態度,隻撐著臉,唇邊緩緩綻開一抹微笑,“而且能和你的小夥伴作伴。”
這時,周王才抬起頭,眼神中似有不屑,仿佛一切早已有預料,甚至掙脫開力士的手:“陛下仁心。”
明慕問:“你不好奇和誰作伴嗎?”
這個問題難不成很重要?周王隻知道,眼前的小皇帝外強中乾,朝中連一個壽昌伯那樣的幫手也沒有,毫無根基,如同窗上糊的劣質薄紙,一戳就破。
“好吧,看來你沒什麼異議。”明慕點點頭,對東門亭道,“壽昌伯出發了嗎?把他們倆塞一起,送去戎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