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資從椅子上站起來,“是你們非要把我從我哥身邊帶走的。”
聞忻簡擰著眉心,林資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回到聞家,他無法對把自己養大的林顧埋怨什麼,或者說林資怕林顧是真的不要他所以不敢輕易提及,所以把所有都推到聞家身上,所以林資對他們這麼敵視。
聞忻簡壓製著情緒開口,“林顧要是沒有同意……”
“忻簡”,沉穩的男聲從門口深入打斷了聞忻簡的話。
聞忻簡微怔,“爸?”
聞若臻點頭,“去廚房看看給資資熬的牛奶花生湯好了沒,晾溫給你弟弟端上來。”
聞忻簡被聞若臻支使出去。
聞若臻占據了聞忻簡剛才的位置,“你大哥又惹你不高興了?”
林資嚼著彩虹糖,咬破糖衣酸酸甜甜的內餡糾纏著味蕾,懨懨地“嗯”了聲。
“是今天你大哥處理得不好?”聞若臻詢問道:“讓你不滿意了?”
就是因為處理得太好,好到讓林資產生聞忻簡要占據林顧地位的恐慌。
林資掃過仍沒有任何動靜的電話手表,是他把對林顧的氣發泄在聞忻簡身上,聞忻簡並沒有惹他。
林資纖長的烏睫抖動,表情也鬆弛些許,窺見幾分懊喪,“不是。”
如果林顧不是無可取代,那林顧會不會離自己越來越遠,林資不可避免感到害怕。
“林顧把你送回來沒有跟你商量,是不是?”
林資不想聽,舌尖上的糖酸得發苦,逃避似的撇開臉。
聞若臻揉揉小兒子的頭,掌心乾燥溫熱,帶著安撫的力量,“林顧是為你好,他想多個人愛你,畢竟血緣是永遠不會被斬斷的。”
林資抬眸望向聞若臻,如同小蝸牛試探著伸出柔軟的觸角感知。
聞若臻穩穩地接住林資敏感的心臟,“林家父母去世的時候你十三歲,林顧十九歲。林家父母留下一筆不小的遺產,足夠你和林顧完成學業,但在群打秋風的親戚恬不知恥索要林家父母遺產和賠償金時,林顧沒有阻攔,任由他們瓜分了所有。”
“林顧大二一邊上學一邊打工,不僅賺夠了學費還把你養得這麼好,他受的苦不言而喻。”
“資資”,聞若臻道:“林顧之所以這麼做就是他不想讓你看到你從小見過的親人為錢掙得你死我活大打出手的場麵。林家父母很愛你,林顧願意讓你待在親情純粹無暇的真空裡,也願意把你送到聞家,僅僅是因為你是聞家的孩子,會得到多份親情。”
林資默默地又擺出一排七色的彩虹糖。
“你挑個吃”,林資注視地聞若臻,仿佛是個考驗。
聞若臻做出正確的決定,林資才能知道林顧把自己送到聞家這個舉動是不是對的。
聞若臻問道:“今天星期幾?”
林資眼神閃了閃,“星期二。”
聞若臻拿起第二顆橙色的彩虹糖,“紅橙黃綠青藍紫,資資小時候是按照彩虹的顏色過每個星期的,星期一穿紅色的衣服吃紅色的食物。”
“星期二應該吃橙色的糖”,聞若臻吃進去那顆橙色的彩虹糖,“這些事林家父母知道,林顧知道,爸爸也知道。”
“好好在聞家生活到你成年,就當我們彌補你過去我們不曾參與的十七年”,聞若臻姿態放得很低,“好嗎?資資。”
林資餘光掠過久久沒有動靜的電話手表亮起,彈出十幾條消息,漂亮的眸子染上光華,璀璨得猶如細碎的星屑,歪歪頭,“爸爸,我明天可以不上學嗎?”
“可以休息一天,今天你受驚了”,聞若臻願意滿足小兒子小願望。
讓小兒子知道他這個父親也會無條件嬌慣,這樣小兒子才會主動慢慢走向自己。
“謝謝爸爸。”
聞若臻眼底浮現笑意,摸了摸小兒子的頭,“不客氣。”
聞若臻走出林資的房間,看到端著托盤站在門外的大兒子。
聞忻簡未來得及掩上的門縫中都能聽到林資衝屏幕那頭依戀。
林資窩在被子裡把自己團成小圓球,眼巴巴看著屏幕那頭的林顧。
林顧剛從浴室出來,交叉領的白色浴袍遮蓋住鎖骨,嚴謹到脖頸下方,隻露出點皮膚。
“囝囝?”
林資在被窩裡蛄蛹兩下,烏淩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盯著林顧,悶悶道:“哥,你這些年照顧我是不是很辛苦?”
“為什麼會這麼問?”林顧低沉的聲線在暗夜中披上層醉人醇和。
聞若臻把林顧的苦赤·裸·裸地擺在林資麵前,那麼深那麼重。
澀得林資喉嚨發乾。
林資吸吸鼻子,“沒什麼。”
林資突然不想得到任何回答,無論是與否,林顧肉眼可見的付出都在證明林資是林顧的負累。
他與林顧除了血緣,便剩下林顧單方麵維係的窗戶紙,林資作為占有者,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做使它保持原狀。
他擔心輕飄飄的風會把它吹破,擔心濕淋淋的雨會把它滴透,更擔心林顧毫無征兆將它揭開。
他隻能被動地、被迫地進入倒計時。
等著林顧決定他的命運。
“你為什麼不給我剝桔子”,林資往被子裡縮了縮,小半張臉被彩虹色軟被擋住,潤潤的眸子像是撒嬌的抱怨,“是不是嫌我麻煩?”
林資話題轉得太快,林顧無奈了下,努力跟上弟弟跳脫的思路,“囝囝是想吃桔子了嗎?可以吃半瓶桔子罐頭。”
林資氣得坐起來,“我不要吃桔子罐頭!”
林資眼淚汪汪控訴,“你就是嫌給我剝桔子麻煩。”
原來沈郡說得都是真的,林資真情實感地傷心了。
“囝囝,哥數不清一筐桔子少了幾個”,林資總是控製不住自己吃小桔子的數量,吃多了腸胃難受,林顧忙工作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
但會發現桔子罐頭少多少。
林資剔透的淚珠墜在烏長的睫毛,要掉不掉的,呆呆地望著林顧。
“囝囝這些年辛苦了”,林顧將手機拿得近了些,“哥笨手笨腳、粗心大意,沒有照顧好囝囝。”
“囝囝包容哥哥這麼多年辛苦了。”
脆弱的纖睫再也承受不住淚珠的重量,堪堪滾落下來,點在林資紅澤的唇瓣上,染上晶瑩的水色。
“不辛苦”,林資聲音小小的,如同雨後鑽出幼芽,平白叫人可愛到心軟。
“嗯”,林顧說:“謝謝囝囝。”
林資被哄好了,重新鑽進被子裡,額頭抵著電話手表,“哥哥,貼貼。”
林顧好像透過攝像頭看到了一塊鬆鬆軟軟的小甜糕,慢慢靠過去,“囝囝乖。”
林資陷入熟睡,房門關嚴。
“爸”,門外的聞忻簡朝聞若臻道:“您不覺得林資太依賴林顧了嗎?”
七八歲的孩子都不會這麼黏人,而林資像是一刻都離不得林顧。
聞若臻說:“忻簡,一個人被無條件寵愛十幾年是會出問題的。”
聞忻簡下意識蹙眉,自私、嬌縱、目中無人,聞忻簡腦海瞬間升起無數個小孩子被慣壞的缺點。
意外地,聞忻簡卻覺得聞若臻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