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棟在來之前都打好腹稿了。
怎麼問、問什麼?
他還沒確定情況,不能表現得太心虛。好在他年齡、身高都長人一截,總之先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眼看著林宿出來了,他忙先一步開口:
“我是裴靳的同學,有事找你。”
韋棟四下望了望,指著另一頭的功能教室,“我們去那裡說?”
林宿品著他葫蘆裡的藥,“行啊。”
功能教室離這邊有一段距離。
學生們都在走廊外說說笑笑,基本不會有人來這裡。
門一關,林宿滿意地點評,“這個位置真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韋棟正要出口的話一哽。
他強忍著不去糾正對方的釋義,將話題重新拉回來,“學弟,我看你今天去找了裴靳。你和…”
提到裴靳,他聲音又虛了一瞬,“你們認識?”
林宿目光轉向他,輕飄飄道,“為什麼不去問裴學長呢?”
韋棟被反問得一口氣憋住!不安的感覺再次浮了上來。但他看林宿目光溫和,眼睫落下細碎的影子,像易碎的瓷器,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他壓下心緒,避重就輕:
“我看你把裴靳的文昌符拿走了,那是班主任替班裡同學求的。你…你可能不懂,這種符其他人拿了也用不了。”
旁聽的雪泥馬沒忍住側目。
林宿神色未變,問,“所以你想讓我把文昌符還給你?”
“對…”韋棟應了一聲,又覺得這話說得奇怪。隨即找補,“我拿給裴靳。我是班裡的學委,是負責這個的。”
這理由實在找得牽強。
但他本來就是懷著試探的想法:
如果林宿還給他了,那說明沒問題,他隻要再找個機會偷偷塞給裴靳;如果不還給他,就說明裴靳察覺到什麼了。
他要趕緊再想彆的辦法。
話落,跟前安靜了兩三秒。
林宿沒說話,隻靜靜地笑著看向他。
莫名的,韋棟背心汗一下就冒出來了。他張了張嘴正想再說點什麼,就聽林宿開口了:
“好啊。”
“好…啊?”
林宿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我隻是借用,明天就還。”
韋棟都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了。他有些狐疑,但又儘量讓自己定神:眼前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能有什麼能耐?就算有點什麼,他背後也還有“大師”呢。
“那你記得要還。”
林宿笑了笑,保證,“我儘快。”
正說著,預備鈴就響了。
韋棟按下那一絲的微妙,轉頭離開。
…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口,雪泥馬終於浮出來,端詳著林宿開口:
【你好像個乾坤袋。】
林宿端著姿態,“深不可測?”
【能裝。】
“……”林宿目光輕輕落向它,“17年沒人陪你講話,憋壞了吧?”
雪泥馬羞澀垂頭:【…昂噠。】
末了,它又有些不適應地抬頭:【你這次居然沒有睚眥必報地還擊?】
林宿推門的手正搭在門把上,聞言轉頭,神色如雪山般高潔,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
雪泥馬如鯁在喉地換了個話題:【那道文昌符,你是準備祓了魘再還回去?難怪你說先不燒呢。】
林宿不置可否,彎了彎嘴角沒說話。
晚上十點,林宿從學校回到家裡。
他現在住的公寓是個大平層。
之前住的地方經過17年,已經變成了老小區。要是再晚醒個兩三年,他估計會跟著房子一起被拆遷。
整套的木質家具都搬進了新家。
中式裝潢在一片現代化的高樓間並不顯得違和,反而如同一座彆有洞天的府邸。
然而現在,府邸中來了位客人。
林宿站在客廳中,平靜地看著一身白衣長帽的男子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和他的中式家具渾然一體,仿佛對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白無常。”
白無常抿了口茶,示意,“坐,自己家。”
雪泥馬驚歎出聲:【原來他也知道這是你家……】
林宿不願深入這場荒唐的鬨劇。
他順手從衣架上拿了件玄青色外衫披在襯衫外麵,坐到白無常旁邊,
“今天怎麼一時興起,跑來私闖民宅?”
白無常噎了下,放下茶盞,“前陣子,都聽說你醒了。”
林宿點點頭。白無常說的“都”,應該囊括了上、中、下三界的同僚。三千世界中職位繁多,像是無常、城隍、東嶽大帝等等,都是其中官職。
“命仙”更是其中一個很高的身份。
“想來看看你,但實在抽不出身。”白無常扶額苦笑,“像我今天都是趁著八爺值班,利用調休假出來見你的。”
八爺,就是他的搭檔黑無常。
“調休假?”
時隔17年,林宿還有點跟不上時代變化。他拿出手機查了下,隨後大為震撼。這個什麼調休,居然連鬼都不放過!
可真該死啊。
兩人疾言厲色地聲討了一陣子。
林宿說得口乾了,停下來喝他82年的毛尖。剛牛飲了兩口,身側就飄來一絲做作的喟歎。
白無常狀似隨意地開口:
“唉……那什麼,最近有好些人改命躲鬼差,讓閻羅王殿下很頭疼。我知道你手上還有委托,你看你能否抽空幫忙翻翻命格簿,我們找起來會快很多……”
林宿頓了下,深深側目,“你的調休,休得也不那麼透徹。”
還是帶著工作來的。
“有酬勞的,有酬勞的…”白無常示好道,“閻羅王殿下說可以給你打三十萬紙鈔。”
“……”林宿謝絕,“我姑且還在陽間。”彆太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