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宮依山傍河,雄偉壯麗,修有皇室園林,據說有獅群漫步其中。
落日映照得泰晤河一片霞紅,河岸的鐘樓、宮殿與屋舍皆浸染一層金輝,葉芝騎馬行在倫都橋上,遠遠望見山巔逶迤的獅宮,鐘樓參天,旌旗獵獵,塔頂如劍,仿佛張牙舞爪的雄獅。
葉芝到來之時,獅心王理查正在園林長廊,觀賞獅群。
他孤身一人,沒有扈從,被黃昏拉長的身影看起來既高大又孤獨,國王邀請葉芝一同觀望,葉芝欣然答應。
獅心王的側臉上刻滿皺紋,碧藍色的眼睛,泛著老者慈祥的微光,緩緩道:“比武大會的桂冠,是騎士夢寐以求的榮耀,而今被你摘取…再次祝賀你,伯朗第家的葉芝。”
葉芝謙遜有禮,對賞賜表示謝意:“蒙受陛下恩典,不勝感激。”
獅心王微微頷首。
謙遜、忠誠、英勇、浪漫,是騎士精神的象征,在理查看來,葉芝恰恰擁有這些珍貴的品格。
況且,葉芝還年輕。
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總是讓垂暮老者為之觸動。
獅心王對葉芝尤為欣賞,也因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你喜歡獅子嗎?”理查忽然問。
葉芝一怔,這趟被國王傳喚,本以為有什麼大事,結果突然整這一出。
但他也知道,在切入正題之前,總得循序漸進。
葉芝斟酌片刻,道:“談不上喜歡,但是有些感興趣…我聽說,它們是群居動物。”
理查微微頷首,目光柔和,打開話匣子:
“獅群通常由十餘頭雌獅與一頭雄獅組成…雄獅負責保衛領地與繁衍子嗣,而它,究竟能擔任多久獅王,要看它何時衰老,何時被外來雄獅所取代。”
微風吹拂起老者的胡須,他的眼中沒有失落,而有著莫名的神往,像是聽見草原上的風聲。
“吟遊詩人說,雄獅天生就是流浪漢——青幼年的雄獅會被獅群強製獨立並趕走,壯年的雄獅總在尋找挑戰的目標,被打敗的老獅子則孤獨遊蕩……”獅心王總結道:
“獅群是殘酷的,而不論何時加冕,獅王總是孤獨。”
葉芝沉默片刻,道:
“我聽說老馬更能辨識道路,甚至能日行千裡,因為它們的經驗更為老道,有著更為遠大的抱負…詩人也曾說過,英雄到了暮年,壯誌依舊不死。”
獅心王回過頭,略顯意外地看了眼葉芝。
他的眼神微微變化,竟有一似釋懷。
旋即,國王伸手拍了拍葉芝的肩膀,露出一絲微笑,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道:
“我之前和你提過,修煉烈獅斬有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請教我…你的進展怎樣?”
“回陛下,我已掌握這門戰技,接下來隻需勤加練習,不勞您費心。”葉芝微笑道。
獅心王怔了怔,欲言又止。
半晌,他清了清嗓,道:“進度喜人啊…咳!”
“這趟宣你覲見,其實是柯林婚宴之事,我打算同你商議。”獅心王板著臉道。
葉芝心頭一動,自己果然沒猜錯,現在比武大會落幕,王室和血族都打算在婚宴上有所行動。
“有什麼我能效力的嗎?”葉芝主動請纓。
按說決鬥大會的冠軍隻有‘烈獅斬’這一獎勵,但獅心王不僅給葉芝授勳,並且將年輕時的武器贈予葉芝,葉芝也是以德報德,打算儘己所能。
“你曾和我提過,懷疑血蛛公的真身是薩福克公爵的夫人,但是沒有掌握確鑿證據。”獅心王道:
“婚宴當天,那位公爵夫人也會出席,我會在婚宴上試探她,而我需要你在柯林婚宴之時,潛入薩福克公爵的莊園,找出切實的證據。”
“公爵夫人可能是血蛛公,這件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所以我隻能將調查之事委任於你。”獅心王頓了一下,寬聲道,“這件任務難度重重,風險極大,萬一你在潛入時遇到風險,一切以自身性命為重。”
風險與利益並存,正如葉芝所料,獅心王開始許諾封賞——
“等到鏟除血族之後,我會帶你前往【阿瓦隆】。”
“阿瓦隆的湖水,具有洗滌肉體的功效,對你來說,浸泡阿瓦隆的湖水,便是成就五環的重要契機!”
獅心王目光閃爍,猶豫片刻,將他的真心話吐露。
“等你成就五環,就有加封公爵的資本,葉芝……你還很年輕,有足夠的勇敢與智慧。隻要你實力足夠,我就能夠保你進封公爵,甚至成為地位僅次於國王的北部行省大公!”
淩厲的氣概迎麵壓來,葉芝甚至擔心起獅心王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但在片黃昏浸染的獅林裡,理查已經在竭力克製自己,偏偏顯露出的威嚴仍如獅王般凜然。
葉芝把頭埋低,道:
“我才疏學淺,過於年輕,不敢有半點僭越的想法……”
“年輕?嗬,年輕不是阻礙你進步的理由,弱小才是。”獅心王冷漠地斷言。
葉芝抬起頭,看向麵露威儀的獅心王,眼神閃爍。
陛下,我太想進步了!
所謂【北部行省大公爵】,意味著領土麵積達到大公國的範疇,地位比公爵還要高出一截,這份殊榮曾由葉芝的祖先取得。
金獅總共隻有:北部行省、中部行省、南部行省三大版圖,獅心王畫出的餅不可謂不大,但他同樣有著自己的考量。
托馬斯城府極深,不易掌控;阿爾巴宗教狂熱,有礙王權;在眾多北部行省的貴族之中,也隻有派係獨立、能力出眾的葉芝,有資格進入獅心王的法眼,並成為國王留給皇女的盟友。
亂世之中,政壇新秀平步青雲,是十分常見的,葉芝站邊垂暮的國王,因此受益。
“總而言之,我需要你潛入薩福克公爵的莊園,若能找出真正的薩福克公爵,那就更好不過。”理查微微一笑,“等到事成,論功行賞,我絕不會虧待於你!”
葉芝心底不由生出一絲期待。
不僅僅是對成為五環的渴望,他對大名鼎鼎的【阿瓦隆】早有好奇。
趁這個機會,要能一窺阿瓦隆的究竟,也算不虛倫都之行。
“陛下,我還有一個疑問。”葉芝微微皺眉,“柯林騎士和公爵夫人之間的交情……想必您應該已經了解過了?”
“柯林…他是個極為單純的人。為何單純的人,偏偏總是容易受女人蠱惑呢?”理查搖了搖頭,“關於他的事,我自有定論,你就不用理會了。”
葉芝猜想,公爵夫人在利用柯林,老謀深算的理查何嘗不是在利用柯林做文章。
堂堂六環大師,仍舊身不由己。
或許,隻有成為神祇,才能得到超脫。
接下國王的暗中調查的任務之後,葉芝離開王宮,在夜色中行在倫都橋上,思忖著如何安全潛入白橡木莊園。
“要是希露德在的話,肯定會說,把敵人全部解決掉,就算安全潛入了。”葉芝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