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簡。
容簌衣單單隻是想到這個名字,腦海中都有一陣嗡鳴空白。
即使刻意不去想,腦海中還是瞬間浮現出一閃即逝的畫麵。
靄雪濛濛,貫穿她胸膛的,是她送他的桃木劍。
胸前洇開一大片血跡,她甚至沒能問他一句為什麼。
她記得他目眥欲裂的模樣。
她試圖再往後回憶,卻什麼都記不清了。每每回想,頭腦都一陣暈眩。
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記不記得,都不重要了,許是太過痛苦,她的回憶在保護她,忘記更好。
如果說衍華隻是讓她絕望,那麼謝行簡就是讓她徹底心如死灰。
原來兩個同在深淵的人,並不能互相取暖,而是隨時會被反噬。
時微明沉冷嗓音喚回她的思緒,“你認識?”
不知何時,時微明已經站在她身前,低眸看著她。
“不認識。”
轉瞬之間,容簌衣已整理好心緒,麵色如常:“隻是偶然見過一次。”
她見過醫仙,是因為謝行簡。
但初見時,她並不知道那人是大名鼎鼎的醫仙,隻以為是謝行簡的狐朋狗友之一。
因為那人總是帶著一堆神神秘秘的瓶瓶罐罐找謝行簡,謝行簡還總是避而遠之。
後來時間久了,她知道他是醫仙時,也大吃一驚,因為他與傳聞中的孤傲性子完全不沾邊。
離開了百草堂,容簌衣在路上一言不發,有些糾結。
若真的去浮若宗找醫仙,說不定會遇見不想見的人。
她一路上麵色懨懨,時微明都忍不住冷聲問,“可有不妥?”
容簌衣搖頭,隨便編了個理由:“沒事,我隻是覺得,這醫仙脾氣古怪,不知如何下手罷了。”
“這有何難,我即刻帶你去浮若宗見他。”
他扣著她手腕正要帶他走,但容簌衣並沒有做好準備,也並不想去浮若,“等等!”
“要不,你……”容簌衣看著他略顯不耐的麵色,把“還是自己去吧”這幾個字咽了回去,改成,“給我一天時間,我總得收拾收拾東西,和師尊道個彆吧。”
不論以後如何,衍華,她已決定離開。
時微明眉色冷冷看她片刻,懶得多問,“那我明日再來找你。”
雪已經停了,但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布,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雪。
時微明正要走,又被容簌衣拽住衣袖。
時微明挑起眉尖,正欲發作,容簌衣卻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
時微明一怔:“?”
容簌衣雙手緊緊環著她腰,開始汲取著靈力。
兩人認識以來,她最開始還會詢問他意見,現在居然連問都不問了,直接上手。
哪怕最開始她詢問,他做好準備了,接觸時仍然要壓抑幾次不適,可現在她卻愈發主動,甚至不分時間地點。
如果說是為了他解毒,這也太主動了些。
時微明嗓音沉冷,“你可彆說這也是為了解毒。”
很明顯不是,但容簌衣隨便編了個好聽的理由,“不是。隻是……相處多日,有些舍不得你這個朋友嘛。”
時微明:“?”
他耐心到達底線,正要推開,容簌衣卻已經放開了。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都抱這麼多次了,多抱幾下又能怎麼樣。
她笑著和他道彆:“那我先走啦,明天見。”
時微明麵色陰沉地看她離開。
回到瞻清峰時,容簌衣卻沒看到師尊。找遍整個瞻清峰都沒找到。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決定先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下東西。
一個月沒回來,房間內陳設還是一絲不染。
她住處清冷,從小沒有什麼太喜歡的東西,隻整理出幾件看得順眼的衣服。
師尊送她的東西一件都沒拿。
收拾完後,她決定去院子裡走走,等師尊回來。
院子裡的用她靈力維持的桃花謝了,但梅花卻在冬日盛開。滿院落枯頭白雪與紅梅相映,絲毫不覺蕭條。
她習慣了在此處練劍,心念一動,拔出逐月。
長劍在手的瞬間,周身氣息霎時凜冽。
翩若驚鴻,劍勢如虹。
滿院劍氣四起,寒梅霜雪驚落,被卷入風中。
每一寸空氣都隨劍氣流動。
容簌衣輕輕閉上眼,感受突飛猛進的靈力與劍法相融之後帶來的絕妙境界。
她有些驚訝,與時微明相處才半個月,她的境界已經直接從金丹初期到了後期。
要知道她自小根骨極差,就算是金丹初期,也是使用了無數天靈地寶,生生吊上來的。
而自從步入金丹期之後四五十年,所有的天靈地寶對她而言都不再有效,進入此番境界之後再修行,便隻能靠天賦靈根。她體內貧瘠無幾的靈力,投入再多稀世珍寶,也不會再增長。
如今短短半個月,竟比得上她刻苦修行幾十年。
不禁苦笑,所以機緣、抱大腿都比努力重要麼。
怪不得人人都盼著得遇機緣,人人都愛和小師妹說話。
饒是如此自嘲,但她也知道,若自己真的不努力修行,也不會將劍法與靈力相融合如此之快,且她劍法之精純,已經遠超一般的金丹期。
要知道雲清嶼天賦異稟,現在也隻是剛突破了金丹期,步入元嬰初期。
容簌衣開始練下一式。
然而很快便察覺,空氣中有股明顯不屬於她的氣息破空而來。那人實力遠超於她,就在身後——
逼近的氣息淩厲而危險!
但容簌衣的劍法也快,意識到時便已出招抵擋。
兩道雪色劍氣怦然相撞。
院落中的梅花被狂風吹起,枯木被折斷。兩股氣流相抗,使二人周身形成巨大的漩渦,而她應對得越來越吃力。
氣息流動間她看清,來人一襲白衣,麵容如雪,隻用一隻手便以氣流凝成霜寒巨劍,逼退她數步。
見到來人,容簌衣忙收起劍意,“師尊。”
空青仙君落地,竟然破天荒的點了點頭,“劍法精進不少。”
容簌衣低下頭,並無竊喜,隻麵色平靜道:“多謝師尊誇獎。”
她進步這麼快,可彆細問才好。
雖然還在猶豫如何開口,卻聞到了師尊身上的血腥味:“師尊可是受傷了?”
空青仙君轉開目光,淡淡答:“一點舊傷。”
也是,世上有幾個人能傷的了他。
提起舊傷,容簌衣又問,“師尊吃了那千年雪蓮,可有好轉?”
“那雪蓮,對我無用。”
話落,他掌心又變出一朵千年雪蓮,“千年雪蓮,於你更有益。”
“???”
容簌衣記得,這雪蓮不是已經被雲清嶼做成雪蓮羹獻給師尊了嗎?怎麼還有一朵?
是師尊先前就有,還是自己去取的?
空青仙君手中又化出一顆血紅色光暈的內丹,放到她手心:“這內丹,本該是你的,自己留著。以後或許有用。”
容簌衣看到這內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饕餮猙獰的模樣。
原來,所以師尊自己去斬殺饕餮了麼?可饕餮已死,衍華也無第二隻。
若這是她殺的那隻饕餮的內丹……她後來去找劍時,也並未發現方生崖有什麼內丹,定然已經被取走。
所以師尊是從旁的妖物手中搶了回來,還是說取走的人就是他?
師尊方才那麼問,是不是已經知曉,饕餮是她殺的?
師尊撿回了她的劍,撿回了饕餮內丹,是不是在她墜崖昏迷時,便去方生崖找過她?但如果真的是,為何沒有發現她?
但她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師尊很少關懷自己,她不願多想。
空氣一時靜默。
空青仙君目光不移的看她,“上次見你時還是金丹初期,如今半月過去,劍氣精純不少,顯然已快突破一個境界,你如何做到的?”
空青仙君眼眸好似洞悉一切,一步步逼近。
果然,她身上的一切變化,都逃不過師尊的眼。
空青仙君冷著麵色不由分說的扣著她脈搏探查,但探查到的瞬間,眼底露出些許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