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名士兵原本和麥克尼爾在同一個排裡,他們於是決定和麥克尼爾並肩作戰。但是,剛才還在大坑附近搬運屍體的麥克尼爾忽然不見了,眾人找了許久,才在附近的山坡上發現麥克尼爾正在研究如何順著懸崖峭壁爬上去。他取出一些工具,試圖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直接攀爬,但剛爬了幾米就掉了下來,摔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狼狽的麥克尼爾迅速爬了起來,他很快看到了正在圍觀他的士兵們,不由得感到羞愧。
“我想,這是最快的辦法。”麥克尼爾將工具收回背包裡,“除此之外,想回到山上就隻能繞道,我們會浪費很多時間……”
他認真地看著士兵們,從他們身上發現了一些奇特的變化。戰爭能夠迅速地重塑一個人,這比任何學校都管用,也勝過了一切打著各色名頭騙錢的矯正中心。這些原先還略顯天真和輕浮的年輕人,如今眉宇之間隱約帶著殺氣。長期在仇殺中活命的人,大概都是這樣的。
遠處隱約傳來了槍聲,那是標誌著進軍的號角。
“行動。”麥克尼爾言簡意賅地說道。
他們所在的方向位於鎮子的東側,這裡是叛軍防禦力量相對空虛的區域,麥克尼爾昨天偵察時隻發現了少得可憐的火力點。現在,對麥克尼爾的打算一無所知的士兵們將嚴格按照他的指揮,穿過一條很容易受到敵人射擊的走廊,以鎮子邊緣的廢棄建築物作為掩護,緩慢地滲透進入敵人的防線。麥克尼爾率先出發,他選定了一座幾乎倒塌的房屋,順利地通過破損的後門進入,其他士兵則魚貫而入,眾人在窗子前謹慎地觀察著外麵的環境,確認敵人的蹤跡。
“安全。”麥克尼爾向前一指,他端起步槍,匍匐前行。不料,設置在右前方一座三層建築頂端的火力點忽然作出了反應,機槍手迅速向著麥克尼爾所在的方向射擊,子彈繞著圈打在他身旁的土地上,多虧後麵的戰友們將他拖回屋內,他才得以僥幸毫發無損地返回。敵人已經認準了他們的位置,隻要他們敢露頭,機槍手不介意多送他們幾十發子彈。正前方的巷子裡已經有幾名叛軍士兵向著小屋走來,形勢有些不妙。
麥克尼爾悄悄地向後退了幾步,站在後方的窗子旁觀察街道的走向。
“你們守住這裡……誰跟我一起來?”
兩名黑人士兵應聲而起,三人以三角形一樣的隊形撤出了小屋,繞進了另一座屋子。不巧,正在巡邏的叛軍士兵發現了他們,於是立刻向著三人所在的方向射擊,並朝著屋門衝來。麥克尼爾一腳把門踢上,讓另外兩名士兵先走,他躲在門後等待敵人破門而入。這名叛軍士兵似乎很謹慎,他向大門的缺口處扔了一顆手榴彈,這把麥克尼爾嚇得不輕,他迅速撤到屋子的角落裡,才免於被彈片炸傷。見屋內沒有慘叫聲,叛軍士兵以為一切安全,放心大膽地前進,結果被返回門口的麥克尼爾用刺刀紮在胸口,仰麵順著門前的樓梯摔了下去,他手中的衝鋒槍也被丟到了一旁。身受重傷的叛軍士兵艱難地向衝鋒槍爬行,爬出不到一米就永遠停止了呼吸。聞風而至的其他叛軍見狀,匆忙衝進屋子內搜索,卻撲了空,那時麥克尼爾已經離開了現場。
三人連續繞過了好幾個屋子,才抵達三層建築的底部。領頭的黑人士兵剛進門,冷不防一個手持麥克尼爾所說的那種大砍刀的叛軍士兵撲了過來,一刀削掉了他的腦袋。鮮血噴濺到後麵的士兵身上,同伴的腦袋像西瓜一樣從他腳邊滾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被眼前發生的一幕嚇倒了。麥克尼爾眼疾手快地擊斃了那名也許對自己的刀法很有自信的敵軍,看著六神無主的戰友,衝上前使勁地晃了晃他。
“他已經死了!……我們離開這裡。”
同樣年輕的黑人士兵木然地點了點頭,緊跟在麥克尼爾後方。通向二層的道路有兩條,一條是螺旋形狀的木質樓梯,另一條則是空間更為開闊的水泥樓梯。麥克尼爾短暫地判斷了一下風險,放棄了螺旋樓梯,從後側來到了二樓。一名敵軍士兵正在窗前聚精會神地觀察著街道上的狀況,他背對著兩人,麥克尼爾輕而易舉地將他扔了出去,那人摔在一堆碎玻璃上,看樣子是活不成了。隨後,麥克尼爾要他的戰友在原地警戒,他打算從窗戶翻到三樓,直接搗毀敵人的火力點。他試了好幾次,才勉強地成功翻越出去,順著排水管道攀爬到三樓,而後向著一旁的陽台跳去。所幸這裡沒有叛軍士兵,不然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功抵達的。
“他們居然不在這地方安排一個狙擊手,太浪費了。”麥克尼爾心裡這麼想,他暗自慶幸敵人忘記或根本沒考慮到狙擊手的重要性。很快,麥克尼爾從陽台接近敵人的火力點,來到了機槍手身後。從這個角度,他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下方的狀況,杜米索·圖圖等人正被壓製在房間裡,周圍有十幾名敵軍士兵正包圍過來。邁克爾·麥克尼爾抽出短刀,一聲不響地從後方紮進了機槍手的脖子。血液順著氣管流進肺部,機槍手想要喊叫也叫不出來,掙紮了一會就緊隨他的其他同伴去見上帝了。麥克尼爾來到機槍前,趁著下方的敵軍士兵正在聚集,當機立斷對敵人開火。猝不及防的叛軍士兵遭到突然襲擊,一開始還以為是載著機槍手的裝甲車出現在了附近,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的火力點被對方消滅並奪取這種可能性。許多士兵的手臂和大腿被打斷,拖著支離破碎的身軀躺著路上呻吟,而方才還惶惶不可終日的黑人士兵們終於獲得了喘息之機。不必說,他們也知道是麥克尼爾成功達成了目標,看來他們可以離開了。
半個小時後,眾人集結在被清理乾淨的高樓中,討論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少校的目的是將叛軍全殲,而他們可能順著鎮子後方的道路逃跑……那裡更需要我們。”麥克尼爾作出了決定,“隻要有叛軍試圖逃跑,我們就送他一顆子彈,或是用這些剝樹皮的砍刀把他們的腦袋也砍下來當足球踢。”
接近傍晚,戰鬥逐漸變得白熱化。在鎮子中心的建築群附近,斯邁拉斯組織了敢死隊反複衝擊叛軍的據點,連續三次被叛軍趕了出來。火冒三丈的斯邁拉斯下令用火炮攻擊房屋,被其他軍官阻止。這些人認為,等到他們奪取鎮子之後,還要利用鎮子的建築物抵擋敵人的進攻——倘若他們現在把鎮子夷為平地,之後的防守將變得十分艱難。
“把他們困在這裡,一個都不能放走。”斯邁拉斯咬牙切齒地怒罵道,“其他地方也要認真封鎖……麥克尼爾呢?他在做什麼?”
得知麥克尼爾已經率領一些士兵去後方封鎖敵軍的退路時,斯邁拉斯大喜過望,他連忙下令其他部隊加緊進攻鎮子內其他據點。叛軍人數雖多,但缺乏武器彈藥,加上叛軍自認為隨時能逃跑,每個指揮官都在給自己計算後路,也許沒人打算堅守到底。到了夜間,斯邁拉斯下令暫時停止進攻,隻用火炮進行威懾。叛軍見攻勢停止,以為有機可乘,紛紛向後退卻,使得防線進一步變得空虛。第二日上午,斯邁拉斯將叛軍殘部壓縮在方圓不到一千米左右的地帶,集中兵力猛攻。叛軍在撤退路上不斷遭到狙擊,士兵幾乎崩潰,不少叛軍士兵打出白旗並自行宣布投降。到下午4點左右,戰鬥基本宣告結束,斯邁拉斯以慘重的代價獲得了勝利。事後統計時參謀人員確認防衛軍戰死約200人左右,叛軍被殺或因其他原因死亡者約500人,幾十人投降,但他們被憤怒的防衛軍士兵殺得隻剩十幾個。要不是斯邁拉斯及時製止,也許沒有任何俘虜能活下來。
斯邁拉斯成功地擊敗了規模與自身相仿的叛軍,而慘痛的代價迫使他決定原地休整並等待上校的最新指示。他愁眉苦臉地對其他人解釋說:“贏是贏了,可我們也沒能力去參加下一場戰鬥了……上校要是知道了,大概會氣瘋。”
渾身是血的麥克尼爾拖著一名俘虜疲憊地返回了臨時住所。他打算和杜米索·圖圖等人到山上去和上校見麵,既然達特曼上校拖住了敵軍的輕步兵主力,麥克尼爾需要找到一個減輕斯邁拉斯麵臨的壓力的有效辦法。
“給你們一個小時,收拾一下裝備,馬上離開。”麥克尼爾將背包扔在門口,癱坐在樓梯上,向一旁的戰友們伸出左右,示意他們把水壺遞過來。
“不是吧!?”眾人大呼小叫,“都快天黑了,我們應該明天出發。”
“誰知道夜晚會發生什麼?等戰爭結束了,我們有許多機會休息……”麥克尼爾喝完水,發現俘虜不見了。他跑出屋子,恰好看到杜米索·圖圖正把俘虜按在地上拳打腳踢。等麥克尼爾看到年輕的黑人士兵拔出手槍時,終於忍不住上前製止了他的進一步行動。
“戰爭對他來說已經結束了,彆難為他。”麥克尼爾讓其他人把俘虜帶走,自己也轉身離開現場。
“不會結束的!”杜米索·圖圖喊道,“總督說得對,這場戰爭不會結束的。他們還有父母,還有子女,還有朋友,還有其他親人……得把他們全都宰了,一個也不能留!”
麥克尼爾回過頭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怪物。這個十幾歲的年輕士兵的眼中現在隻剩下了狂熱和嗜血,一半是因為戰爭,一半是因為宣傳口號。雅各·赫爾佐格是否真的釋放了怪物呢?當他號召南非的eu公民進行這場近乎十字軍之征的戰爭時,他有沒有想到這些口號意味著什麼?
“以上帝的名義……願祂真的保佑我們。”麥克尼爾失落地回到了屋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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