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停火談判期間,能夠在南非繼續公開報道新聞的報紙……您應該知道總督隻允許8家媒體工作。”麥克尼爾從中撿出幾張碎紙片,“因為策反活動是受到總督直接支持的,為了避免活動被強硬派察覺,南非當局在報紙上用刊登廣告的形式向願意歸順的人提供暗示。但是,這個辦法不知為何而依舊被強硬派發覺,他們針鋒相對地直接用這些報紙向軍隊發送命令……說起來,警備軍總司令部要求士兵看新聞這件事本身就非常詭異,按理說身處第一線的士兵沒必要知道後方的媒體如何報道他們的戰鬥。現在看來,這是因為新聞報道是一種暗號,敵我雙方都在利用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達爾頓從沒聽到類似的言論。他仔細地觀察被麥克尼爾用筆畫上紅圈的廣告,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哪裡像是發布新命令。最後,他放棄了分析,讓麥克尼爾為他指點迷津。
“您看,這是租房的廣告。”麥克尼爾耐心地解釋道,“房子在德蘭士瓦的地點暗示在羅德西亞的相應地點,房間大小是預計兵力數額,租金和周期是補給抵達的時間……”
“原來如此。”達爾頓依舊一頭霧水,他佯裝恍然大悟的樣子以騙取麥克尼爾的信任,“我還從未聽說過他們使用這種方式進行交流,看來即便是那些帝國的忠臣也向我們隱瞞了很多情報。不過,如果您所說的都是實話,這場戰鬥是如何爆發的?我不相信你口中那個精於算計和鑽營的長官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
——達特曼上校什麼都不知道。他上次被人當作工具去搶救處於布拉瓦約的產業,結果總督卻以授予布拉瓦約市民自治權作為最後的妥協。沒能從那些市民手中救出某位豪商的產業後,達特曼上校的上司們火冒三丈,都認為是達特曼不會辦事,於是立刻準備了對上校相當不利的材料,準備在戰後提供給警備軍總司令部。達特曼上校從一些消息靈通的同事那裡聽到了這種傳聞,他迫切地需要立下能夠改變整個戰場局勢的功勳,不然他就要被扔到本土的萊茵區後勤部門養老了。在野心和恐慌的驅使下,達特曼上校孤注一擲,拿第五步兵團全體士兵的性命作為賭注,封堵了叛軍支援西南戰線的必經之路。
一切都是騙局。對叛軍的【敵我分布】一清二楚的友軍決定讓達特曼去教訓一下那些見風使舵的變色龍,而叛軍則懷疑防衛軍取消了交易,雙方之間的猜疑造成的共同後果便是達特曼上校不得不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和叛軍的主力部隊作戰。
“我倒有些可憐他。”達爾頓喃喃自語道,“他會鑽營,很無恥,可他的上司比他還無恥,所以把他害了,連帶著把你們也害了。”
“這是他自找的,我不可憐他,我可憐那些白白送命的士兵。”麥克尼爾直視著達爾頓的眼睛,“達爾頓上尉,這些土著裔想要的不過是自由,是和其他eu公民一樣的自由,不然沒有人會願意投身朝不保夕的戰場上。你們的祖先從英格蘭和歐陸逃亡的時候,想必也是害怕被狂熱的市民砍成碎塊吧。他一直在受騙,最近才察覺到真相,並且很快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利用價值。我不該指責他為懦夫,他隻是做了一個正常人在隻求保命時應該做的一切……僅此而已。”
“沒關係。”達爾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麥克尼爾,“對了,我還是希望您認真地考慮我的提議。你已經背叛了eu,而布裡塔尼亞帝國現在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雖然你隻是個士兵,你的頭腦至少比那些依靠祖宗的威名才能統領軍隊的貴族強很多。”
“恕我拒絕,我說過我學不會那些禮節。”麥克尼爾笑了,露出滿口白牙,“再說,您沒必要招攬一個快死的人……時候到了。”
地麵忽然震顫起來,隱約傳來類似雷霆一般的響聲和爆炸聲。還在慶祝勝利的叛軍士兵驚惶不安地四處張望,他們沒有看到任何異常,但有些眼尖的士兵已經發現對麵的山體中部位置莫名其妙地冒出了粉紅色的煙霧。
安德烈亞斯·達爾頓快步跑到外麵,他隻需要看一眼就憑借經驗判斷那是櫻石炸彈爆炸後的景象。年輕的布裡塔尼亞軍官衝進小屋,舉起手槍對準了麥克尼爾。
“你做了什麼!?”
“我那個貪生怕死的上司為了加大自己的勝算,從後方運來了一千多噸櫻石炸彈,打算把兩座山全部炸塌。你們隻注意向上進攻,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工程兵在做什麼……大橋會被毀掉,山穀也會被堵塞,你們永遠到不了馬塔貝萊蘭。”麥克尼爾冷笑著,“想開槍就儘快吧,您的時間不多了。”
麥克尼爾說得對。達爾頓慌不擇路地順著下山的道路狂奔,他可不想跟著這些死不足惜的叛軍士兵陪葬。其他叛軍士兵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大難臨頭,直到有人發現山體正在下滑時,恐懼終於爆發了。有些士兵狂怒地四處開槍掃射甚至是射殺戰友,另有一些士兵跪在地麵上,向著也許並不存在的神明禱告。
“萬福瑪利亞,萬福瑪利亞,萬福瑪利亞……”
穿著黑袍的神秘人走進了小屋。山體被撕碎了,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櫻石炸彈的威力,對那些熟練的工程兵來說這隻不過是又一次定向爆破作業而已,他們成功地完成了工作並和阿達爾貝特率領的部隊撤離了現場。
當時,麥克尼爾認為必須有人留下來拖住叛軍。在叛軍使用化學武器時,阿達爾貝特已經率領其他士兵轉移,麥克尼爾指揮的最後一批突擊隊留在陣地上。正如麥克尼爾所說,隻有他一個人是白人,其他人都是願意為捍衛自由而犧牲的土著裔士兵。
“簡直是又一次世界末日啊,麥克尼爾先生。”神秘人從麥克尼爾手中取過了計時器,“還剩30秒……沒關係,我們很快還會見麵的。”
“你是專程來笑話我的。”麥克尼爾閉上眼睛,他沒有能力改變這個結局,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坦白地說,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ftustt,etperetundus.”黑衣人很紳士地向麥克尼爾鞠躬行禮,“我佩服您的犧牲精神……隻是,當這代價是整個世界燃燒時,不知道您是否能夠承受。回見!”
沒有人記得麥克尼爾還在這裡。幾秒之後,山穀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崩塌了,大橋在墜落之前就斷裂成了幾段,先後在碎石上摔得粉碎。後方發生的劇變首先驚動了正在指揮士兵修築新防線的斯邁拉斯,他看著已經被封堵的山穀,無奈地告知士兵立刻放棄手頭的工作,全體人員準備強行突圍。
坐在大卡車上的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下令司機停車。他跳下卡車,望著遠方升起的蘑菇雲一般的煙塵。
“長官,我們快點離開吧。”旁邊的衛兵催促道,“這周圍都是敵軍——”
“耽擱幾分鐘不算什麼大問題。”阿達爾貝特頭也不回地說道,“全體下車,向著為了你們而獻出生命的英雄們致敬。”
赫爾佐格少校想起了父親的告誡。為了實現或崇高或險惡的理想,道路必然被血海淹沒,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逃避的結局。他哼著老調子的軍歌,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見,歐羅巴!
為了那神聖的期冀
訣彆時刻縈繞在內心
我們等待解放,決不放棄
為了未來,向上帝祈禱
敵酋血洗的遺跡
仿佛哀悼隕落的旗幟
歐羅巴,你是否聽見最後的祈禱
那是墓中的兒女為你哭泣……】
皇曆1998年9月末,羅德西亞叛軍主力在西南方向被全殲,損失超過4萬兵力,至此完全喪失抵抗能力。9月25日(釀月秋水仙日),防衛軍攻陷索爾茲伯裡,羅德西亞自由邦全權代表揚·漢宣布投降。10月2日(釀月馬鈴薯日),羅德西亞叛亂被鎮壓,赫爾佐格總督大獲全勝,他在南非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
然而,對於慶祝勝利的eu官僚而言,他們並未意識到,這不是動亂的結束,而是序幕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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